白锦堂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幼弟的头顶:“说入赘可能不太准确,就像是卢大嫂嫁给卢大哥一般,是世间除了父母子女之外最亲密的所在。你庞大哥与我之间也是一般无二。”
许是因为这话太过迷人心魄,庞统虽依旧冷着脸,并没有出声反驳。
没成想白玉堂的眉头紧蹙了起来,他年纪尚小形容还未长开,但一双长眉入鬓已自带了三分风流。不过白锦堂没有什么精神去欣赏自家弟弟过硬的容貌,反而心中一紧。
小院中静默了下来。
庞统的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又加重了三分,此时他已无暇顾及白锦堂玩笑中的婚嫁入赘。白家二爷对白家大爷的重要性,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恨不得把眼睛粘在白大爷身上的庞统。
幼年第一次面圣时的紧张都比不过如今。
感受到情人安慰的庞统头一遭抽不出经历来给对方一个笑容。
或许只是过了一瞬,或许已过了许久,在脑中过了千八百中解释的庞统刚想开口就看到了白玉堂微动的唇角,他抿了抿唇,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哥,你有了庞大哥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虽然是个惯会装可怜的死孩子。
庞统面无表情的瞅了眼忙不迭去安慰弟弟的白锦堂,他忽视了白玉堂挑衅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本互相紧握如今空空如也的手,狠狠闭了闭眼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那边厢白锦堂也被自家弟弟突如其来的柔弱样子惊了一跳,他并非看不出白玉堂是故意装样,但这故意中的一分真委屈就已够一个资深弟控好好心疼一把了。
就算得罪官家也不能得罪白玉堂。
庞统负手而立,嘴角到底不自觉的上挑了些许。
借机得到了无数许诺占够了便宜的白玉堂终于松了一口,收敛了之前一副委屈的模样。他牵住兄长的手借着身高的优势挑衅一般的瞥了庞统一眼,又转而抬起头来对着兄长腆笑。
从不懂撒娇卖痴的白五爷可谓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他其实还是不大明白什么叫做入赘,也很奇怪为何看到交握的双手与并肩而立的背影后就不由自主的对一向敬重的庞大哥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所有妄图抢走大哥的人都是死对头就对了。
这一日院中笑闹一场,已是最后的安乐时光。
第三日傍晚,陷空岛的信使就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李夫人半路上自己跑丢不见了?卢大哥他们都没能找到她?”白锦堂眉头紧锁,甫一听到这个消息一股不好的预感就涌上心头。这李妃娘娘能在当年重重逼杀之下逃出生天,想必对躲避追捕有着很深的心得,如果是她有心要跑也难怪卢大哥他们都找她不到。
只是这事情,眼见着就要闹大了。
他略一问询之后就挥退了信使,回了室内略哄了哄两个小的,便向着公孙策与包拯独居的小院而去。屋里的两个小崽子胆大包天,自己能哄得住一时哄不住一世,眼下事忙总要找人托付一二,免得这两个小魔星把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包拯与公孙策虽是文弱书生,但脑筋十分灵光,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了。
向着不远处安静小院奔去的白锦堂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包拯与公孙策本就是上京赴考,因着前事耽搁到京时已赁不到安静适合的地方居住读书,所以在白锦堂再三挽留之下留在了白府,日日苦读甚少出门。是以白锦堂一进门就撞上了正在院中石桌处用餐的两人。
“白兄怎么来了?”包拯眼神极好,虽没有灯火也一眼看出了来人。
公孙策拦住话头,借着月色狠瞪了包拯一眼:“白兄行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
白锦堂也顾不得客套,抱拳就是一揖,把包、公孙二人惊了一跳。
“白兄这是何故?”公孙策忙上前扶起白锦堂,又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包拯。
“本不该打扰二位,只是如今实找不到可以托付之人。”白锦堂只说自己有要事要办,最近几天府中无人,欲将两个半大少年托付给二人,“舍弟顽劣,不过还算懂事……”
白锦堂顿了顿,觉得有点夸不下去——实在是太违心了。
不过聪明人果真是聪明人,公孙策张嘴就接住了话头:“白兄且放宽心,白小兄弟是明理的。”
白锦堂:“……”
包拯:“……”
公孙策:“……”
三人有志一同的偏过头去闷咳了一声。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人满意的。待吩咐了管家这几日府中一切大事都听从包拯、公孙策安排之后,白锦堂握紧了手中朴刀披星戴月赶赴太师府。
这太师府,自热是刚刚升任为给事中、端明殿学士、又被任命为三司使的庞吉庞太师的府邸了。
俯身半跪在太师府的房顶瓦楞上,白锦堂打量了一下自己依旧洁净如新不沾灰尘的衣袍,十分满意于雨后干净的瓦片。他看着中堂上悬挂着的官家亲手所书的“相国名世”四个大字,突然有些紧张,白锦堂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胸口,发现心跳果然快上了些许。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呢。
也不知道庞兄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白锦堂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正了正发冠。
不过现在白锦堂心心念念的情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这间府邸的主人的书房里,他的脊背宽厚而又可靠,若非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当会是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梦中的向往。
因着今夜这一场深夜密谈,整个太师府的戒备都上升到了最高。
第五十章 狸猫(二十四)
其实这普天之下的家宅住所都有着它既定的格式,南北的差异也不过体现在不同的人文的情趣与喜好上。除了构造不同,该有的正院侧院书房厢房一个不少。
对于自幼在江南长大见惯了天下除了皇宫之外几乎所有精妙的园林布局的白锦堂来说,摸清太师府的布局不过是几个起落间的事。
长子居东次子居西,对日后的安乐侯毫无兴趣的白锦堂毫不犹豫的直奔东院。
轻轻巧巧的几个翻身就躲过了外院巡查的侍卫,越走越是畅通无阻。对于太师府守卫十分不满的白锦堂愈往东去心中的不满就愈甚一筹。
太师府东边薄弱的守卫不得不让白锦堂疑惑到底是庞太师没钱蓄养侍卫,还是自己心上人平日里表现的太过刚强。仅是一眼就足够“江湖人士”白大爷看出整个太师府的武装保护力量全都倾向于太师本人的主院与熊孩子庞昱居住的西院。
而当他站在东院跨墙的瓦楞上时,几乎就要冷笑出声。一贯由嫡长子所居的东院此时漆黑一片,沉浸在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寂静之中——便是惯常值夜服侍的小厮丫鬟也没有一个。
就算大公子未在院中安寝,东院中也不该连伺候的下仆也无。
太师府有如此的好规矩,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连累自家心上人。
看着在黑夜中更显空荡的院落,本是身有要事的白锦堂忍不住从墙头一跃而下,站在了庞统所居的小院中。这是他的心上人自幼长大的地方。白锦堂的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丝笑意,他向前走了两步,就着夜色打量着寂静冷清的月落。
猫儿般轻巧的脚步不论在落地还是走路时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整个院子依旧是静谧无声的。白锦堂在门前驻足片刻,在进屋与寻觅庞统之间稍作犹豫,却在听见门里的声响时紧紧扣住了门扉。
屋里呼吸的声音舒缓而细微——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娇娇女。白锦堂长眉一挑,手上内劲微吐震开了房门。他自然不是怀疑庞统真心,只是如今院中空无一人难免有人行鬼祟之事暗害太师嫡长子,不得不防。
“是谁!”开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屋里的人,女孩儿尖细的嗓音中满是骄矜,只是她下一句喝问还未出口就被夺门而入的白锦堂捂了回去。
是个几岁大的小姑娘,大抵还要比赵叙小上一两岁的模样,想要牢牢捂住对方嘴巴的白锦堂甚至还要微微弯下腰去。
小姑娘溜圆的杏眼在月色下显出十分的惊怒,在她发声的一瞬间就由对方形貌年岁猜到对方身份的白锦堂轻出了口气,很有些哭笑不得的威胁道:“你若不再呼和,我便放开你,如何?”
宽大修长的手掌将小女孩儿如苹果般圆滚滚的脸捂了大半,她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便认命一般点了点头。
在脸上的桎梏离开的一瞬间,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
眼疾手快的白锦堂再次将接下来的呼和堵了回去。如果时间能倒退回开门之前,白锦堂绝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如今的情境已容不得他后悔了。
为了日后好相见,今日是绝不能再动粗了。
毕竟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小姨子。
一袭白衣没带任何遮挡的白大爷只得压低了声音报出自家身份,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力道也在渐渐松开:“庞三姑娘,我乃金华白锦堂,与你兄长乃是——”
“乃是至交好友嘛~”苹果脸小姑娘在发现自己可以说话的瞬间就打断了面前男子的话,一双大眼中暗藏着的惊惧也都化作了得意,“我听大哥说起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