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汤姆喝下的是生死水，一年级学生都会做的睡眠魔药，自己喝下的则是汤姆给他制作的最后一份魔药。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里，片刻后顺着血管驱散了紧紧缠在躯体上的疲惫感，却也冷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感觉。汤姆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中忽隐忽现，哈利伸手触摸他的脸，指尖隔了很久才探到一星模糊的温度。周遭的一切都隔了一层雾蒙蒙的玻璃，看不清、听不清、也碰不到。
药剂的副作用越来越大了。哈利收回手看着汤姆模糊的睡脸，胸口像是有个巨大的空洞，又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扯着他的心脏，难受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自己原本能够预测到的，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太过幸福，都刻意回避了最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忽略了心中的那一点不安。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但哈利却不是完全没想过汤姆会做什么，只是自欺欺人地放任他走到这一步。
不得不让汤姆停下来，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不可挽回的堕落。
而汤姆只想保住他的生命。为了自己他什么都愿意做，那个孩子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决心。
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是哈利始终不能理解的斯莱特林们的偏执，就像汤姆不能理解他的为何不接受这种实验带来的结果一样。在他看来那些麻瓜中的人渣足以做实验材料，但是哈利没法说服自己接受汤姆的做法。
汤姆并没有上过战场，即使他从侧面经历了麻瓜之间的战争。没有亲眼见过战场的汤姆不能理解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消失时带来的恐惧和冲击，所以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在哈利看来比杀死那些麻瓜败类更加恶劣。失去了灵魂的人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堆等待腐烂的垃圾。汤姆虽然与麻瓜一起生活，但他和其他斯莱特林一样认为麻瓜是低贱物种，不配与巫师相提并论。哈利已经永远错过了纠正汤姆观念的机会，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向他不希望看到的路上迈进一步。
都怪自己，怪自己没有看好他，怪自己太宠着他，怪自己不相信他。
哈利伸手捂住颤抖的嘴唇，不敢去看汤姆的脸。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可他却改变了汤姆的一生。他无法从心底给他足够的信任，无法赞同他的野心和理想，不能接受他的手段，却不想离开他。从圣诞节开始的那段甜蜜时光就像是奢侈的妄想，哈利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汤姆有那样一段梦境般的美好时光，短暂，却足够铭记一生。
可是梦总有醒的时候，他和汤姆之间的问题不能靠亲吻拥抱和一味的容让解决。哈利太了解汤姆，汤姆的退让往往只是为了在不久以后更有力的反击，就像他其实从未放弃过自己的野心一样。汤姆也许会因为自己的要求暂时停止这个试验，但是他会更加隐蔽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把试验继续下去，他的意志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改变。
汤姆在某些地方和自己相似得不可思议，然而这却是他们不能长相厮守下去的原因之一。
其实自己早该离开他的。如果不是自己的犹豫和不忍，汤姆就不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不肯离开的原因究竟是在决定收养他时带来的责任，还是自己对他的那种依恋与不舍，抑或是想要在生命最后关头把握住仅有的温暖，哈利已经无法分清了。
魔药的抑制时间很短暂，药效过后的疲惫感与无力感会在瞬间摧毁他的意志，他不能浪费时间。
是时候离开了，即使感情在疯狂地叫嚣哭喊，哈利不能再妥协下去。
“对不起，汤姆。”哈利低声说，慢慢俯下身去，“我承受不起，所以我别无选择。”
这也许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亲吻，我的男孩。
汤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
哈利说要杀死他，难道是骗人的？汤姆猛地坐起来。天黑着，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汤姆立刻跳起来冲出卧室，却没有看到哈利的踪迹。他找了一圈，却发现哈利并不在屋子里。
他去哪了？拖着那样的身体他能去哪？汤姆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体的不适，立刻检测了自己下在哈利身上的追踪咒，完全没有回应。哈利把它们全都破解掉了。
冷静，先冷静！汤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快地推测着哈利的去向，然后他看到了安静地放在桌上的信封，黑色的墨水是他熟悉的笔迹。
汤姆急忙去拿信封，信却掉在了地上。他这时才发现身体的虚弱。汤姆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窗外在薄云间若隐若现的月亮，立刻呆在原地。
自己居然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中睡了整整三天！
汤姆不管不顾地拆开信封迅速把信浏览一遍，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汤姆立刻重新从开头细看，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母。
不，他没看错，信上写得很清楚！汤姆把信紧紧攥在手里，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怒火支撑着他在房间里大步疾走，支撑着他打烂了房间里一切能够看到的东西。
皱皱巴巴的信纸无力地落在地上，黑眸青年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瘦高的身体，后退几步，颓然跌坐在身后只剩一半椅背的扶手椅上大口喘气。几分钟后他慢慢抬起手，捂住眼睛。
这一次哈利是真的离开他了。
罗尔·杜拉夫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这么突然的状况下见到哈利。
因为不能使用魔法，魔药的效力在哈利尚未到达港口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铺天盖地的眩晕和疲劳感几乎让他无法站稳。哈利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再也不能恢复过来，但还是挣扎着一路幻影移形回到英国。从被晨雾包裹着的小巷转进破釜酒吧的几英尺路程前所未有的艰难，哈利最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身体挪到酒吧门前，然后在推门的时候跌了进去。
哈利的突然出现吓得正在擦桌子的罗尔跳了起来，他急忙把哈利他拖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才认出这个脸色白得吓人的人居然是他曾经的教授。
已经成为酒吧老板的汤姆也急忙从柜台后奔了过来，他也认出了这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工作过的人。
“波特教授！”
“哈利！醒醒，你怎么样？”
哈利费力地挣开眼睛，几秒后才看清面前的人。
“杜拉夫先生……”哈利费力地抓住了罗尔的衣襟。
“天呐，您看上去糟透了！”罗尔焦急地说，抓住哈利的手腕，但哈利抓得很紧，“您别急，我们这就把你弄到楼上去。”
“不，杜拉夫。”哈利摇摇头，紧紧地攥着罗尔的衣领，“去找邓布利多，告诉他我在这儿。”哈利扫了一眼周围，因为时间尚早，酒吧里几乎没几个人，“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儿，尤其是汤姆·里德尔，千万别告诉他——”
“教授，我——”罗尔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请求你，杜拉夫先生。”哈利挣扎着说，声音却几乎低不可闻，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最后软软地倒了过去。
罗尔瞪大了眼睛。
“波特教授！”
第96章 事件十五：回到英国
破釜酒吧黑乎乎的大堂里跟平时一样人声嘈杂，但这些人对汤姆来说跟墙壁上积满灰尘的壁纸没有任何区别。此刻他正坐在酒吧最偏僻的那张桌子旁吃早饭，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盘子，不紧不慢地嚼着土司面包，却吃不出任何味道。
罗尔一边在店里忙碌，一边时不时地向那个角落里瞟一眼。两天前邓布利多在得到消息后亲自接走了哈利，临走时嘱咐他千万不能告诉汤姆·里德尔哈利的下落，而今天汤姆就出现在了酒吧门口。见到汤姆的时候罗尔不由地哆嗦了一下，黑眸青年消瘦的外表和毫不掩饰的阴沉表情把他完全吓住了。
然而汤姆什么都没说，要了一份早餐和纸笔。罗尔看到汤姆在另一位侍者为他送上早餐的时候托他发了一封信，然后开始安静地吃东西。罗尔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坐在角落里的汤姆，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那边溜。
汤姆和哈利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但唯一知情的邓布利多什么都没说，罗尔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却没法问一个字。
门铃响，一个穿着华贵黑袍的黑色长发男子出现在门口。正在喝咖啡的汤姆闻声向门口看去，从容地放下咖啡杯站起来，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亲爱的汤姆，好久不见你了！”阿尔法特大步穿过那些挤挤挨挨的桌子走到汤姆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早上好，阿尔。”汤姆平和地跟阿尔法特打着招呼，接受了好友的拥抱。
“对不起，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包厢。”阿尔法特对正在偷偷瞄着这个角落的罗尔说，把自己的老同学吓了一跳。
“好、好的。”罗尔结结巴巴地回答，然后引着两人来到楼上的小客厅里。汤姆似乎才发现罗尔的存在，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看得罗尔毛骨悚然。
“我想来一杯峡谷水。”阿尔法特说，“汤姆，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刚吃过早饭。”汤姆回答，“罗尔，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来了。罗尔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