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审神者的哥哥在本丸里可算是恶名昭彰,是与濑见巳暮并驾齐驱的存在。
先不论他之前阴魂不散,令主公心魔缠身,光就他与主公两情相悦丶以身相许的行为来论,就已遭到众人强烈挞伐......虽然从时间来算,他能说是主公的元配。
然而,这个本该如传说中一副恶魔相的男人,表情却非常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和蔼可亲。
难道又一个印证人不可貌相的实例吗?
当一期还在脑中搜索真相的可能性时,那一人一刀已经晃到了他们面前。
他当机立断的做出反射动作,挺身挡住审神者。
「到此为止,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
直到那两人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三)
「常有人说我的古典长相很适合这身和服呢。」
审神者的「兄长」站起身丶提起和服袖转了一圈,衣摆差点把桌上的茶杯给掀翻。
主公点着头,笑吟吟的喝茶。
他笑得如此灿烂,一来是因为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是他哥哥。
二来是因为那傻呼呼的笑容,让他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他哥哥。
同为审神者的他津津有味地品尝茶点,惊奇的观察与自家本丸不同的摆设。与这大惊小怪的男人相比,他的近侍明□□行便显得悠然自得,一到本丸便找块地躺了下来。
一期一振简直不知该说什麽好了。他从上方仰望将头枕在臂上的明石。
「真好呢,休息时间是最棒的。」
明石懒洋洋地对他说道。
一期原本想告诉他今天可还没擦地,但伴随拉门碰撞声的拔高呼声让他止住了话头。
「任务完成啦──」
除了清光以外,喜欢拖着长音报告战绩的大概也只有萤丸了。萤丸背着长剑撞上一期,拉着他的衣服看向躺在地上的明石。明石被他的视线盯得一僵,赶紧坐起身。
他抬头望着一期。一期替他理了理浏海,解释道。
「这是别人家的明□□行。」
萤丸点点头表示了解,接着便跑去蹭审神者,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现在是萤丸的保护者吗?」
「这和多了一个弟弟一样,没什麽的。」
简短地谈话结束,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一期有种自己抢了人家弟弟的罪恶感。
「......我家主公锻不到萤丸。」
「我家主公则是锻不到明□□行呢。」
明石抬眼,一期立刻默默移开了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乱扯些什麽。
(四)
明石很想跟萤丸搭话,可是他找不到机会。
萤丸似乎因为他不是本家的刀剑,因此没怎麽打算搭理他,只是偶尔腻在审神者怀里时,他会循着明石紧盯不放的视线,回以一副甜美的笑容。
天使啊!明石在心里怒吼。不过他强调,他可不是恋童癖。
如果他是这家的刀剑那就好了,如此他就能够懒洋洋地,想见萤丸扭个头就能见到,不必提心吊胆的害怕自己漏看萤丸一眼,回去後无法仔细回味。
萤丸正坐在廊檐吃三色团子。
他晃着双腿,一副倍感食物美味的吃相。明石在左方抱膝坐着,一点一滴悄悄地朝他挪近。
当他快要成功挪到旁边丶那适当的搭话距离时,爱染国俊突然扛着铲子从右方杀出。
「萤,团子给我一个!」
他挤在萤丸身边拨着团子吃,吃到一半便注意到疑似图谋不轨的明石。
明石眯起眼和他对看。若将两人相比,萤丸是天使的话,那爱染可以说是小恶魔。他性子比较冲丶讲话比较直丶一高兴就很难静下来,也就是说,是个说话很不客气的孩子。
爱染盯着他五秒後,忽地向後站,张开双臂展示自己因下田而弄脏的工作服。
「我跟某个眼镜男不一样,可是有好好工作的哦!」
瞧瞧,那个得意的笑脸!这孩子一点也不客气!
明石敷衍地微笑,伸手去戳爱染的额头。
和萤丸谈话的机会又泡汤了。
(五)
事实上,他有件事必须告诉萤丸。
本家有许多爱染国俊,很多很多爱染,整天在他身边绕,一刻也停不下来,吵闹得不像话。他极需要一个能安静听完话的人,即便他无法提出管用的意见。
更何况这件事也只关於萤丸。
他曾经不顾一切想扭转现况,那还算是不久前的事儿。爱染总是抱怨他在紧要关头消失无踪,可是他确信自己是去做正确的事,无论对谁来说。
身为阿苏神社的国宝,萤丸一直过得平稳顺遂,然而太平洋战争毁了他。
不论是被盗窃失踪丶抑或收缴沉海,终归是得到一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明石他始终自责不比。这与他为保护者无关,而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失去本体刀丶茫茫不知身何在,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痛苦。
他经常作梦。梦见闪烁明亮的碧绿眼眸,看着他,看得他六神无主。那是最美的幻觉。
但紧接着他便会被海浪淹没。
在冷峭的海水中,为抓不住那眼眸而心殇。
他期许自己能够改变历史,他会翻转那场战争犯下的一切罪行。
不择手段。明石了解这是进行不可能之事的法则。
所以他决定和历史修正主义者联手,加入了「太平洋战争阻止布石战队」。尽管他知道这与当初被赋予的职责互相违背,可是若得到一次能反转历史的机会......
如果能让心爱的人免去灾难,谁能不动摇?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谁能不动摇!
别无选择。而时空溯行军十分了解这样的不得已,带着思念与祈祷,以及一点可笑的妄想。
可是虽然他们如此明白,力量却无法呈现正比。
他们总是败下阵来。那些英姿飒爽挥舞着刀的刀剑男士丶他们的前身,闪亮的令人恼怒。
明石参加过许多场平行时空的战斗,也和许多修正者吵过架。
修正者永远不以为然,败仗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明石会去理论,批评他们的战术,队伍编排,辱骂他们想胜利的决心,但是他们依然面不改色,笑得张狂。
他记得很清楚,那次的战斗又战败了,他提着刀闯进修正者的酒局大吵大闹。
「一早就喝酒!就是这样才赢不了!」
他那样怒吼着,却只换来修正者们此起彼落的大笑。
「不喝酒难道就赢得了吗?真是的,你不懂啊,酒精是维持生命的良药。」
赭褐色短发的男人将一条腿挂在椅上,慵懒地说教。
明石不认识他。他向来只找尚未攻进三条大桥的修正者合作,这人大概是较资深的丶在池田屋已经败阵的修正者,既然是失败者,那他与他便没什麽好谈的。
「我说你,暗□□行是吧?你早该习惯了,这是咱们修正者的日常啊。要是哪天不小心打了胜仗……呦,那叫做天上下红雨,老天大发慈悲赐给我们奇迹!」
明石转头瞪他。那人眯起一眼来,按住带着黑色眼罩的左眼。
「孩子们现在在外头打仗,我只能等啊,等着他们回家给他们疗伤,不喝点酒便疗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这眼虽说是废了,难过时还是能流眼泪的呢。」
「像只蝉一样叽叽喳喳的。」
「幸会幸会,我的确就是蝉,一只死蝉!」
修正者散发着腐坏的气息。
若说审神者是积极的存在,那麽修正者便是极度颓废的。
一个历来都沉浸在失败环节中的人,早已对失败麻木不仁。
他该跟他们一样吗?
经过无数次征战,发现丝毫没有扳回一城的可能性。
──这个令人心灰意冷的世界。
(六)
最後他俩在廊上遇见了。
他费尽心思也寻不着的机会,反而在不意间如程咬金般杀出。
萤丸看着他,如风声遁入他的眼底,却彷佛震耳欲聋。他突然领悟,这是一种身体的连动。
全身都因激动而颤抖,所以眼与耳产生协调。它们一样紧张。
萤丸。他小心翼翼丶仔细地把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深怕这个人就被他的声音给消灭了。
「对不起,萤丸......无法改变。」
确认萤丸神情专注後,他才轻轻的说出这句话。
并非他不愿意赴汤蹈火,而是即使身毁也没能改变历史,他很抱歉。
如果可以,他可以拿自己做交换,就算只能换回一个刀柄。
萤丸瞪圆了眼睛,双眼苍苍横翠微,又是一阵涟漪的湖水,几乎可以映出明石的身影。
「……我,过得很好。」
他的语调比明石还轻,像系起发带时,一缕发丝垂落肩上的声音,要融化在空气的频率里。
萤丸突然握住他的手,捏在手心里辗转,贴在脸颊上,攫取掌心的温热。
他又说了一次,这次是笃定的语气:「我现在过得很好。」
明石一点儿也不明白这话。
他早已习惯心疼萤丸的一切。萤丸的意思,难道是不需要他的心疼吗?又或者他根本不屑由一个已经对世界失望的人所拯救呢?他茫然地看着萤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