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濑见的眼里看见爱意,没错,填满眼瞳的爱,化为怒火朝敌人攻打。
然後他再从那充满爱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爱。
「他说,你们的爱是假的,只因为我的容貌丶我的美好而神魂颠倒。只要毁了我的脸,不需要两天,便有人会离开这座本丸,或是心灰意冷,又或是失去目标。」
主公伸手摸上自己变得斑驳的脸。
「可是他错了,我知道他错了。起先我也觉得害怕,可是凭着空气的流动,眼神的交会,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爱,那样的情丝,汇聚成湖水......这是种说不出的直觉,感受到我的心脏为你们跳动,因为你们的爱而激昂。」
审神者的双眼从来都像一对镜子,平静,照不出波纹,掀不起涟漪的刚强。可是他现在看着他的刀剑,眸中柔情似水,激动地像翻滚的浪拍打沿岸。
那是一种直觉,主公是对的。
无须言语表达,它就栖息氧气中,与呼吸一块融入感官,心脏随着鼓舞,再如何粗糙的肌肤,相触之後都感觉像绸缎般柔软滑溜,透过肢体触碰,促使灵魂的交缠。
「金钱丶权力和美人会使人疯狂,最主要的因素正是因为深爱。濑见深爱自己的刀剑,他以前失去了心爱的猫,现在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任何心爱的东西。这很好,但是,他的爱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我不会让他得逞。」
「一件事本就存在正反两面,没有绝对的正义或邪恶。我们不说他们是邪恶的一方,也不称自己为正义的诠释者,因为我们并非手握决断世界的天秤。可是我知道,在这世界崇尚输赢,无人怜悯落败的那方,就算是为了不被政府当作弃子也好,我们不能输。」
「在这敬仰输赢论的世界......我们踩踏着敌人的尸骨前进,是的,我不会因为他对刀剑的爱就心软,他得知道,我对你们的爱绝对不比他差。」
因为他轻率的制止命令,所以刀剑无法对濑见痛下杀手。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目中无人,自以为人性本善,造成刀剑受苦。这是他的错。
因为他可恨的好奇心,放任濑见侵蚀本丸。这是他的错。
他的错误,由他来承担。
他会为这场闹剧赋予充满意义的收尾,让掀起事端的两个主角亲自谢幕。
也因此,他知道自己为什麽不要刀剑替他复仇。
「我发誓,会让他因为伤害你们而付出代价!」
他将手用力压上心脏处,感受从胸腔传来强而有力的震动,规律而冲动,叫喊着战斗的决心。
「这是审神者与修正者的对决,我不要你们插手。」
「──不过,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如果你们闲着没事的话。」
他微笑,薄纱般飘扬的缥缈,他依旧美丽,令人魂牵梦萦,从心内自然散发的高雅。
审神者是那样的慵懒随意丶靡丽妖娆,缺了轻雾遮掩,他的一双狐眼更显倾城,毫无掩饰的摊在众人面前,醉花断肠的妖艳。
始终云淡风轻,这就是令他们无比着迷的主公。
清光终於忍不住了。他原本跪坐着,突然挺起身丶几乎是用爬着扑了过去,把审神者按倒在地上。他抱着他哭,止不住疯狂落下的眼泪。
「啊啊,主公......你知道我有多麽爱你。」
「是,我知道。」
审神者伸手摸着他的头,让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众人被气氛感染得开始骚动,一瞬间吵杂的声音淹没了清光哭泣的声音。
数珠丸恒次低垂着眸,拨着念珠的手一度停下。
蹦蹦跳左卫门被耸动的场面惊得缩起,逃到了他的身边。
他用带着手套的指尖梳理兔子的背毛,非常柔顺的触感。他想起审神者的肌肤,他可以穿透那层烧伤般的疤痕,触到最深处,乾净柔软的里芯。
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世一次擦肩而过。他们用千千万万个回眸,换得一位审神者。
「这是一个婆娑世界。」
数珠丸轻轻祷念,念珠被拨得啪哒作响。
白兔朝他抬起头,转动双耳。
「婆娑即是遗憾。没有遗憾的世界,人们体会不出幸福的美好。」
正如不见肮脏,不懂洁净的清爽;不见黑,不明纯白的澄净。人的心生来便是残缺的,当人们寻得天生的另一半缺损,融为一体,才能真正了解完整的意义。
在红尘内翻滚,化为红尘骨肉,芸芸众生痴寻的幸福,由一切痛苦来升华。
他抬眼,轻轻一笑。
「这世界,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没有把漂亮可爱的数珠丸给OOC了。我不是存心的。
我们温柔文静的大公主,根本不懂啥叫撩,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告诉主公哪儿美,真的,正如他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无法掩盖美丽的大公主把人给摸了一圈的事实ww
公主,我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今天0618是小人蹦到地球上的日子,如果您能伸手把我也摸个一遍,我会很高兴的。(被念珠丢)
第24章 三日月宗近与他的主公(完)
袖子被扯破了──他是在品茶的时候发觉的。
两手平举着喝茶,袖上的裂缝便映入眼里,线头已松脱呈裂缝状,大抵是不小心被哪个尖锐的家伙给勾破了,勾到之後,他又缺神经的继续走着,於是缝隙越扯越严重。
三日月宗近觉得很困扰,示意地把袖子举向小狐丸。
一旁吃着油豆腐的小狐丸觉得更困扰。
「我不会缝衣啊,这事儿得找主公。他在庭院练剑。」
「哈哈哈,要让主公来照顾我吗?」
他露出十二万分烦恼的表情,笑声却极其爽朗。
本丸垄罩在戒慎正经的情绪下,刀剑们满脑子都是即将要和敌军首领一决高下的事情。
三日月两个礼拜前刚来到本丸。
在思绪混乱丶还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他就那样听了审神者振奋人心的演说,就那样看审神者整天练剑,最後发现自己没法跟主公搭上话,错过了互相认识的黄金时期。
而审神者这阵子奋发向上,奋发得连觉都不睡了,成天抓着把剑在庭院里挥,自然没时间搭理刀剑们,小狐丸没得缠,因此同为三条派的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块。
他们为了支持审神者闭关修练的精神,出阵事务停摆,只待主公的剑术突然开窍的那天到来。
但除了剑法指法的差事与农务,根本无事可做。
身心一闲,嘴里也跟着闲了。他们俩整日坐在廊下喝茶啃豆腐,简直颓废到了极点。
三日月从没跟审神者好好说上一句话过。
如今难得有藉口能够交谈,居然要由缝袖来开头?这实在太过别扭。
若真要如此,倒不如就这麽放着不管算了。
对於这疑似尴尬的感觉,小狐丸拍拍胸脯以一副高深前辈的口吻要他放宽心。
「总有机会可以跟主公说上话的。瞧,我当初多时运不济,到本丸听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准随意触碰主公!可现在主公多疼我,替我顺毛,还给我奖赏......呵呵。」
他不明白何谓「奖赏」,可见小狐丸那过分得瑟的诡异笑容,他认为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对了,你已经把东西交给主公了吗?身体的──」
「你所指何物?」
小狐丸把豆腐塞进嘴里後,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看来是还没有?顺带一提,我的是左眼哦。嗯,我想等你拿到主公的心脏以後,自然而然就可以与他交心了,交心这事急不得,不过衣袖得赶快缝起才行。」
三日月抿唇微笑,对滔滔不绝开始分析的小狐丸点头丶点头再点头。
完全不知所云!
什麽左眼换心脏,听起来活像是肮脏可怕的黑暗器官交易。
他想,小狐丸大概是油豆腐吃太多,吃坏了脑子。
他看向不远处的庭院边,审神者正努力练剑。
站姿还是不够稳丶挥刀时手应该抬得更高点……他浅尝一口茶,在心里评论道。
身为武士,他对这些初学的姿势予以批评,不过作为一把刀,这认真的态度让他感动。
主公孱弱似蒲柳,彷佛风一吹动便能将他推倒。
可是在那之下蕴藏的力量不容小觑,还有那和瘦弱外表不相符的意志力。
他举得起长刀,还可以提着它旋转丶挥舞。更使三日月吃惊的是,他居然肯提刀。
他大可放任刀剑与敌方厮杀,但他没有。非常乾脆地负起责任,然後试图解决问题。纵使实力再怎麽不济,至少他选择正面迎击。十分优秀的武士道精神。
同甘共苦,一同出生入死,他们互相奉献生命,为对方而活。
刀剑随时可以为他赴死,而审神者亦然。
真是令人钦佩的爱。
三日月觉得自己毫无壮举,却如此轻易沾染上这样的爱。
遗憾的是,审神者不止愿意为他拼命,他也毅然决然的为别人拼命。
若是惟你不可的话,那爱大约会更加强烈。只可惜啊,只可惜这本丸,偏偏人特多。
樱花早已凋谢,他没赶上樱花时节被锻造出来,否则便能端坐树下,乘着月光赏樱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