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苗茵茵和师弟已经在里面给他们种新蛊了，吾带你去。”裴陨凤温和道。
杨轻云点头。在他的认知里，裴陨凤总是这样，对小孩子好像都无限宽容，显得格外喜欢孩子。
“新蛊种完，他们就没事了？”
“是这样的。”裴陨凤牵着杨轻云的手。不同于裴清的手，裴陨凤的手上有很厚一层老茧，十分粗糙。实际上不用人牵，此时杨轻云也能够自己行走，只不过裴陨凤还是很担心自己会站不稳似的，小心翼翼撑着他。
“但清儿被牡丹伤及心脉，还不知何时能醒。”裴陨凤语气中流露几分哀伤，却带着深深的无能为力。
“都是我的错。”杨轻云低下头，陷入深深的自责。
“不要怪自己，这样的结果是没办法避免的。”裴陨凤轻轻揉揉杨轻云的头，“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杨轻云深吸一口气，裴陨凤带他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中。
“师兄，新蛊已经种下去。”江子非走过来，接过杨轻云的手，把他带到床边，把杨轻云的手搭在裴清的手上。虽然有些微微发凉，但杨轻云能够从中感觉到一丝热度，至少不像之前中蛊时那般冷得可怕了。
苗茵茵大概是在另一张床上给七曜种蛊。
“我很疑惑，如果说裴清中蛊后是被毒素侵蚀得了哑疾，那你呢？”苗茵茵的声音，“你的五感似乎都是好的。”
“本座？”七曜的声音响起来，比之前要有生气很多，“本座几年前失去味觉了。”
“蛊毒拔除了，清能恢复吗？”杨轻云问。
“理论上是可以的。”七曜在一旁回答。
这时江子非把裴陨凤拉到一边，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圣女很像……”
“很像师尊？”裴陨凤微微笑着。
江子非点头，“说话语气和眼神都很像。”裴陨凤嗤笑一声，道，“那就是师尊，她也许是夺舍了……”
“什么！”杨轻云觉得江子非的表情一定是扭曲而震惊的——从他一下子拔高的声音可以猜出来。
裴陨凤没说话，大概是在点头，然后是七曜说话了，“你师兄可是一眼认出为师，你这没良心的崽，亏为师还将千毒方传给你小子。”
江子非还是不敢相信，扑过去摆弄七曜。
裴陨凤这时慢慢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低声道，“你的眼睛吾会继续医治，但清儿的医之试不能算作完成。他要和吾回万花继续修习。”
“晚辈明白，晚辈会回长歌门。待晚辈能够保护好清时再回来找他。”杨轻云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也许这就是杨轻云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地方——拎得起，放得下，懂得顾全大局。
裴陨凤点点头，道，“你能懂这个道理，吾将来也能放心将清儿交给你。”
杨轻云猛然抬头，空洞的眼睛对着裴陨凤。裴陨凤摸摸杨轻云的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吾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论你二人是两情相悦也好，你们现在都还小，不谙世事纷杂，最好两个人都能有单独的时间想明白。你们二人要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情。”
“晚辈知道了……”杨轻云垂下头，摩挲着裴清的手。裴陨凤说的不错。经历过这些事情，他也知道了自己实力的不足，果真是他太过骄傲，是时候回长歌静修一段时间……即使心中舍不下裴清……
“嘿，我来看看小崽子怎么样了。”门再次被推开，是唐宿之的声音。
“杨轻云，你没事吧？”陆明灭从唐宿之怀里跳下来，跑到杨轻云身边，看见裴清还在昏迷，叹了口气，拍拍杨轻云的手，道，“没关系，小清很快会醒过来的。”
“谢谢。”杨轻云道，“你也没事吧？”
“我还好啊。宿之哥哥很照顾我。”陆明灭道。
唐宿之走过来捏捏陆明灭的小脸，道，“喵崽子以后有没有兴趣进恶人谷，跟哥哥一起当刺客，接仇杀？”陆明灭揉揉自己被捏红的脸蛋道，“可我以后想进浩气盟，除魔卫道。”
“你在一屋子恶人中间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唐宿之眯着妖冶的丹凤眼，挑起陆明灭的下巴凑近了。
“小唐门，别忘了我可是浩气的。喵崽子没关系，入我们浩气，姐姐罩你！”苗茵茵在一边大声说。陆明灭漂亮的棕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认真道，“宿之哥哥，你很好，以后我进了浩气盟也不会打你的。”
“哦我的天啊，好可爱……”唐宿之感觉自己的血条正在被喵崽子萌得直线下降。
“好了好了，看都看过了，有事没事赶紧出去让他们好好休息吧……呃，杨轻云就不用出去了。”江子非起身赶人。
方才和七曜说了几句话后才发现这和自家师侄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竟真的是遭天谴死掉已久的师父……江子非深吸了两口气后才正式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七曜跟江子非表示他们是兄弟二人能够都加入恶人谷继承她的衣钵她表示很满意，打算以后再接再厉，在江湖再次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师尊您老人家都被劈死过一次了这次就消停消停吧……”江子非一脸无奈，当初师父去世，他和师兄都伤心失落了好几年，如今师父意外回来了，他可不敢在放自家师父出去造孽。
“谁说为师是遭天谴死的？！”七曜气得一拍桌子，“好了，都滚出去吧，为师乏了。”
于是满屋子的人一下全被赶出去。杨轻云则安静地坐在一边，用湿毛巾给裴清擦拭额头冒出来的汗。七曜瞥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出声。
“小子，莫要太担心，过几日蛊虫拔除就好了，裴清的心脉峥儿已经护住，不会出什么意外。”很久，七曜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嗯。”杨轻云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说话……
第35章 离别
月光清冷，从窗外撒进来，往裴清的面庞上镀了层银霜。裴清神色安详，就仿佛普普通通的，睡着了一般。
只是裴清如此，已经好几日了。杨轻云等待着，这几日更是寸步不离。今早时，苗茵茵来将蛊虫拔除，好在过程十分顺利，并未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裴陨凤按着裴清之前所写的方子，加了几味改进的药，又给杨轻云施了针，如今杨轻云的眼睛竟然已经能够感觉到光影明晦变化，这个认知使得杨轻云有些不知所措……他，或许就要重见光明了。
那时候他便不再需要有人在一旁搀扶着他，他可以一个人，一个人到任何地方去，不再会有束缚。那时候，裴清也不会再趴在他身上，用指尖在他的手心笔画，或许也不会给他写自己所见之景色。
他的眼睛好了，就会离开裴清——他们之间的交集，本来也只是为了治好他的眼睛，不是吗？他回他的长歌门，裴清回裴清的万花谷，或许很多年后，裴清会把这几个月来的朝夕当做普通的朋友间的相处，光阴将会冲淡一切……而他自己，甚至也会慢慢淡掉这段回忆。
这样的认知让杨轻云有些惧怕。
杨轻云甚至想要留在裴清身边，一直呆在他旁边，把裴清所有的记忆一笔一笔刻上自己的身影。
但他不能。
“呃……嗯……”
“清？清，你醒了吗？”杨轻云的思绪被裴清低声的呻‖吟拉回现实，他起身小心将手放在裴清额前，裴清迷迷糊糊中醒来，借着月光，隐约看见杨轻云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裴清将手放上杨轻云的脸，轻轻摩挲着，杨轻云不再说话，摸索着从床头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喂给裴清，裴清喝了水，把杨轻云拉下来，缩进杨轻云怀里，一阵疲倦之意袭来，裴清打了个哈欠。
我想你了。
裴清在杨轻云的手上写道。杨轻云说，“我也想你了。”
昏迷的这几天格外漫长，他就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他能够感觉到，杨轻云一直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所以，他总是很努力地想要醒过来，想要看看杨轻云的模样。
裴清眼皮打架，却不肯闭眼，有些烦躁地在杨轻云身上扭。
“睡吧，先睡吧……”杨轻云一下一下抚摸着裴清的后脑勺，低声道。
裴清紧紧抓着杨轻云的衣襟，眼睛禁不住合上，渐渐再次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裴陨凤早前就通知了长歌门来接杨轻云回去。
“清已经醒了。”杨轻云在裴陨凤为他换药时说道。
“嗯，这次药完了，你的眼睛会慢慢好起来，起初不要见太强烈的光，白纱在白天不要取下，完全能看见后过三五日再取下来。”裴陨凤叮嘱着，听见外面由远而近，马匹嘶鸣。
“多谢前辈。”杨轻云道，“还请前辈替我同清说……”
“不等他醒了再走吗？”裴陨凤叹了口气。
杨轻云朝屋子里望了望——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不必了。”他真害怕自己舍不得离开。
几个淡青衣儒雅气质的人走进来，恭敬朝裴陨凤作揖，“多谢裴大夫。”
裴陨凤摆摆手，转身回到裴清的房间。听着杨轻云和长歌门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裴清的眼睛缓缓睁开，写满了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