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疾含笑不语,冷津津的站在那,任她摇晃撒泼纹丝不动。
“你说话呀,你们是来救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她几乎都快哭出来,小脸苍白手指颤抖,确叫人有三分不忍。
叶疾小声笑着,靠近她动人的面容,阴阴问道:“主上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救你!”
风雨又来了,天光将明,很快这里的动静就会被发现,她就会被抓回去那恶心的水牢里。
可是东方不败……
任盈盈脑海里划过那么多血,到东方不败手上的人,面目全非者有,生不如死者有,粉身碎骨亦常见。她怕极了是那样的下场,怕极了!
手指划下叶疾的衣袖,她绝望的笑。
东方不败,无非想让自己低头,认罪,和他俯首称臣!
可这日月神教是他父亲的,本应也是她的,凭什么现在是她有错!凭什么要她沦落成囚!
她望望对面山峰上,第一道曙光已经来了,仿佛影射着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她轻声的说:“东方不败,是我的,杀父仇人。”
雨就这样,倾盆而下。
她是聪慧的,猜到东方不败向叶疾吩咐些什么,无非是:敬我则生,逆则亡……
孤山镇暂时平静下来,街道上满了烟火气息。
杨莲亭刚从集市回来。肩上的包袱沉甸甸。
“公子。”身后有人打招呼。
杨莲亭回头,一怔:“童大哥呢?”
叶疾一点头:“放心,童长老已在教主处,教主让我来迎你。”
杨莲亭听得,才放下心,微笑请他一起走。
此刻,小院里正飘着卤子香,面刚下锅,马上就能开饭了。
几只小野猫探头探脑,在院子角落翻墙而入。
东方不败坐在正中央的树上,四方的小院儿尽收眼底。并不是闲来无事打坐,他的眼一直在那几只猫身上。
看起来平常无奇,脏兮兮的猫。
也是同一时刻,又是杨莲亭踏步走出,看树上人,半晌才开口:“东方,可以吃饭了。”
东方不败闻声飞身而去,今日着一身洁白束腰长衫,不似平日宽大,于是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楚,少了几分翩跹,多得是果决警惕。
一背手,东方不败迈步往里走,也不看身边人一眼。
行至桌前,二指凑到碗边,指尖银针无有变化,手腕一动银针便不知飞去了哪里。
撩袍落座,东方不败看着饭菜,话音却是对着后面人不轻不重道:“还不过来,要本座请你么。”
身后杨莲亭已经汗如雨下,还得带着笑容,急忙坐到东方不败对面,一时间笑也不敢,吃也不敢,觉得怎么动都是死路一条。
“吃饭。”东方不败懒再言语,眉头一皱静湖冰封,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杨莲亭点头应着,右手拿起勺子,左手却在底下袖子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紧握。实在是紧张到不知所为,想大声呼口气都不敢。
东方不败快速安静的喝了一碗粥,桌上的面,其他菜,一口未动。
杨莲亭若有胆子,可能会觉得自己一早上的心思,都喂了狗了。
吃完,回屋,关门。
厨房这儿才悄悄的大口叹了口气,这明显是看自己不顺眼啊,杨莲亭拽拽衣领,让清凉空气进去些。
转过身收拾碗筷,脑袋里闪过一丝同情,哎……不容易啊……
小野猫四处流窜。
东方不败站在窗口,神情有一丝没落,这个新搬来的院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身后对开的窗口一声低啸,是细小的竹箭出筒的声音。
东方不败不回头,只一扬手便准确拿捏住一张纸卷,随即打开来看。
一直紧绷的神情更加郁结,看到后面那句又有动容。此刻不知是何感想,他想保住的人不解他意,他不会养虎为患,任江湖上谁都不会。
可毕竟虎毒不食子……
可那却不是他的孩子……
想到意乱,东方不败气恼,一掌拍在窗棂上,窗子连带周遭墙面霎时四散裂开。
巨大的声响,让院子里正浇花的杨莲亭脖子一缩。
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想了片刻,急忙放下水壶,喊着:“东方,东方你怎么了?”往门口跑。
东方不败本郁结难散,听得这声音更怒不可遏。紧紧握拳,闭了眼深深吸口气,收敛满目利刃,一个‘滚’字在嘴边生咽了回去。
他非仙神,人分可谅不可谅,事分可忍不可忍!
叶疾静静在暗中守着,底下人来报,说杨莲亭已经被‘自己’带走了。学着布谷鸟叫两声,知会屋檐下的东方不败,表示鱼已落网。
他们这张网布得匆忙,却也有一半的把握抓到向问天。
向问天自然不会轻敌,但他自以为抓住了真的杨莲亭,心中也有五成的把握。
此刻的‘杨莲亭’受尽折磨,终于肯吐露东方不败的软肋,无非是葵花宝典是个残本,教主的武功已经到达瓶颈,之类云云。
向问天本想大手一挥宰了他,可被左冷禅制止了。杀了他不过图一时之快,留着却能大大增添他们的胜算。
“左大哥,高瞻远瞩。”向问天郑重的起身抱拳道谢,他差一点坏了大事。
左冷禅小酌一口清茶,微微抬手,做派高傲道:“我们既已联手,自然事事为你周全,只是此次我不方便出面,诛杀恶人就要劳累向老弟一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向问天落座,又一抬头问道:“那,左大哥的帮手和兵器?”
“已经送到了,就在隔壁客栈住着。”左冷禅脸色肃静,警戒的目光一刻未放下,点了点头道:“该交代的都交代,就此拜别了。”说着起身,戴上宽大的夜帽,理理披风,冲着向问天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后窗。
左冷禅一走,暗中向问天的护卫立刻现身。
他一挥手:跟着。
他们的交易可不止杀了东方不败而已,向问天要拉拢左冷禅,在武林大会上,拿东方不败的首级为神教正名,要整个江湖的见证下,做日月神教的教主。
至于左冷禅,他自诩江湖第一,头上却总压着个天下第一,不除他始终不痛快!
既然有人要做东,他不过添把柴。
东方不败现今,的确势单力薄,唯有十三暗卫和杨莲亭而已。若不是向问天太过迷信,东方不败又太了解他的迷信,现在掉入鼓掌的就是东方不败。
新搬的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树,和四方的围墙,形成一个‘困’字。向问天是想向老天借力,困住东方不败。
可巧,杨莲亭平日里杂书看多了,偏巧就知道这么个歪门斜说,这才让他们有所防备。
夜深了,东方不败正准备宽衣,就听得门口响起了细小的敲门声,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他更加思念杨莲亭的同时,极其厌恶这个替身,仿佛他无时无刻不在侮辱本人。
“进来。”东方不败暗自舒口气,周围不知有多少向问天的眼线,若此时败露就坏了大事。
这个人不用易容,就是生得和杨莲亭有几分相似。悄悄推开门,他颔首站在门边小声道:“教主,属下睡在墙角就好。”
东方不败真是想掐死他,着实憋着一腔热火,开口已冰凉道:“莲弟一向与我同衾共话,今夜也不例外。”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躺到床上,瞧着床慢顶,目光不敢斜视更不敢翻身。两人之间的空隙恨不能再睡两个人。
过了许久许久,东方不败呼吸逐渐平稳,身边人却忽然说话:“教主不必担心,杨公子不会出事的。”
东方不败在迷蒙中紧皱眉头,心想要你多话!
一夜无书,次日天明仍是这般相处,东方不败忍着,‘杨莲亭’小心翼翼伺候着。
黄昏刚至。
一个褴褛老人驼着背,挑一个大扁担,里头放着刷好的夜壶。这种卑贱的活计只允许在深夜运送,大家也是知道并且见惯了的。
挨家敲门,值夜的家奴来开门,把干净的夜壶收走。主人家会把再脏的连同下次的工钱一齐放在门口,就这样,干活的人和主人家是不碰面的。
走到一四方小院,老头很平常的敲门,步履蹒跚的进去。
进了门,老头瞬间腰板直了,眼神也不涣散了,腿脚利落的躲到树后。一个和他打扮一样的人迅速从角落里拐出来,接了他撂下的扁担,也一步一顿的走出院子。
夜风安详的拂过,带走花的一点香,四下寂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当当”,木门发出空洞的声响,敲门的人已然手下很轻,这两声还是听得里面人心神一动。
床边人本来闭目养神,此刻急急起身,眼中一丁点困意也看不见,随意踏上鞋子,后拽了外衫,人已经到了门前。
伸手指触碰门板,东方不败停住脚步,他想稳住晃动的心神,不想让莲弟看出他忧心的模样。
“东方,是我。”杨莲亭悄悄言语,他听到东方不败的脚步声停顿在门口,不知怎么心痒难耐。
门慢慢拉开。
沉静的月洒下一片冻白薄纱,东方不败缓缓抬眼,那锋利的眉,温情的眼,就像一把尖刀上开出了花朵,当他看向你时,将一身的风霜敛去,只予你细雨春风一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