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慕容离对那些伎子的杂耍无半分兴趣,但他还是坐在执明身旁。执明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见慕容离不想看,便挥退左右,带慕容离去歇息。
“阿离定是累了,本王寝殿所燃的香料有宁神消疲的功效,本王燃上一些,阿离坐在这里歇一会儿,走时本王让人送你一盒香料可好?”执明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把香料放进香炉焚起来。
慕容离并不是经常出入执明的寝殿,见执明焚香手法甚是熟练,好奇地问:“王上经常自己动手做这些事吗?”
执明顿了顿,有些心虚,“噢,我不太喜欢他们总是围着我转,除了早起时,寝殿里没事我都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因为莫汛总会在夜里递送密报,有时候太晚了便会弄响檐下的风铃提醒自己。当然,这些龌蹉手段执明是决不会让光风霁月的慕容离知道。
慕容离了解执明,他一向没什么架子,宫人并不怕他,对于他们的王只有尊敬却没有畏惧,自然相信了执明所说的理由。慕容离环视执明的寝殿,看到架上一个琉璃樽,做工十分精巧,整个樽呈墨蓝色,在樽的底部是象征着天权的玄龟。但这只玄龟却是仰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就像……这个樽本来是一对,而现在只剩下一个。
慕容离一直盯着那个樽看,执明注意到了,便说:“阿离你喜欢吗?可惜我小时候把另一个摔了,不然我便送给阿离了。”
慕容离收回视线,“只是有些好奇,我并不是想要……”
“我说过了,只要是阿离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王上怎么能自称我呢。”
“在阿离面前,我不想自称本王。”执明真挚的目光逼得慕容离无法与之对视,只好低头为二人倒茶。
这时一个小侍走到执明寝殿门前,大声地告诉执明,郎官在北境为他猎到好几头狼,并让莫澜赶制成一件狼皮披风献给他。
执明听了很高兴,连忙让人把狼皮披风拿进来展开。
“阿离,这件披风一定很暖和,我送给你吧!”
“王上说笑了,这是莫郡侯和莫郎官的心意,我又怎能要呢,再说向煦台的炭火和被衿足够暖和,王城气候宜人,王上还是多为边关将士着想才是。”慕容离起身谢礼,并且顺道劝谏一番。
“阿离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若是削减宫里的开支补贴西北军都没问题!”
“王上又说笑了,天权国力强盛,又何需削减王上的开支用度去补贴西北军呢。”慕容离心里好笑,西北军的上将军和郎官怎么也是王亲,执明倒真是不亏自己人。他看了一眼狼皮披风,疑惑地说道,“说起来,许久不见莫郡侯了,这次献礼于王上,王上定会满意,怎么不亲自过来呢?”
“阿离你管他做什么,莫澜偶尔也会闭门写赋或作曲,并不稀奇啊。”执明摸着披风,显然是爱不释手。
慕容离心里酸涩,执明贪玩好享受,而自己只会玩弄权术算计人心,顶多能吹奏几个曲子给他听,而莫家三兄弟不仅是执明表亲,还能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处处想着执明并为他尽最大的努力寻找他会喜欢的东西……
慕容离黯然神伤,总觉得执明终有厌弃自己的一天。或许找个机会离开天权也是件好事吧。
莫汛潜伏在典客署的屋顶上,看到庚寅庚辰为慕容离奔走在公孙钤和齐之侃附近,不由得冷笑。
王上,您心里的谪仙一般的人正一心一意搅_弄风云呢。
直到公孙钤带着煛栎侯安全返回天璇,莫汛都仔细观察这齐之侃与公孙钤的举动。
本来天璇使者安全离开天玑后,他便应该回天权,但是他还是留下来,只派遣属下多加留意庚寅庚辰的动向,自己则是密切地关注着齐之侃。
果不其然,天玑国是在王城中散布谣言,说齐之侃是戾气所化的将星,会给天玑带来刀兵之祸。
莫汛冷笑,其实天玑国师说的倒不假,蹇宾为了供齐之侃征伐练兵已投入不少,但他又未削减天官署以及各种祭祀的用度开支,天玑国库正逐渐亏损,只是因为不明显而暂时没人发现而已。
人呐,就不能得一想二,若像执明这般天下太平时尽情玩乐,但军中需要的时候又能毫不犹豫地裁减宫中各项开支填补军费,这样的君王也是世上少见了。
“将军,天枢探子来报,凌世蕴督修的边防已经竣工,且凌世蕴病故。”
莫汛轻巧剑柄,细细思索。凌世蕴死了,孟章最大的臂膀已断,这对三大世家或是仲堃仪皆是机会。“三大世家可有动作?”
“似乎……他们设了一个局,想借孟章近侍之口诬陷仲堃仪。”
“呵,孟章决不会信的,孟章虽谨慎却不多疑,说来也是个好君主,可惜了。”莫汛心里一动,立刻坐在案前整理密报,并且把密报交给属下,仔细吩咐道,“这份密报要亲手交到莫郡侯手里,并叮咛他,千万要避开兰台令大人交予王上,这可是王上最不愿兰台令大人看到的东西,懂吗?”
☆、龟与蛇
执明正在花园里跟莫澜弹琴,忽然天上一暗,竟是日食。
执明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天这么暗,连桌上的杯子都看不见就更别说琴弦了,顿时就兴致大减,嘴里说着不玩了之类的话。
“王上,这天象……可要下令让神官祭祀以求通达天意?”一名近侍上前询问。
执明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说的,等老天爷自己亮起来呗!好几年前也试过一次,那天本王正在猎场呢,忽然这么乌漆嘛黑的,本王差点摔下了马!这种天象很正常的,传本王谕令,天象之事与我天权无关,该干嘛干嘛去,别私下给本王搞什么祭祀!本王就是天权的天,本王不高兴都没人哄本王呢,一个稀松平常的天象就吓得你们这样了?”
近侍领旨后便行礼离去,为执明传达旨意。
“王上,您不高兴了可多得是人来哄您呢!何必跟那些只会跳大神的神官多说废话?”莫澜说道。
“可本王只要阿离一个笑脸就够了。”说到这里,执明突然站起来,“哎呀,阿离会不会被日食吓到了?我要去兰台看看!”说完,他也不管天色昏暗,一股脑儿地往兰台跑去,莫澜跟在他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慕容离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正站在兰台檐下看日食,神色依旧冷淡疏离,显然是不怕的。
“阿离,日食没有吓到你吧?”执明跑了好一段路,有些气喘,要不是自幼生于宫中对宫里的路熟悉得很,恐怕要摔上几次。
“王上说笑了,普通的天象又怎么吓到我呢。”慕容离摇头。
执明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慕容离的肩膀。
“你说仲堃仪打算让天枢商人在天玑高价收购黑狐皮和白鹳羽?”莫汛接到探子的情报,一时摸不清头脑,“有说要收购多少吗?”
“说是有多少收多少。”探子低着头,如实汇报。
莫汛直觉其中有诈,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经过一番思量,莫汛坐在案前,仔细整理抄写好要呈给执明的密报,交待好给属下的事宜,便动身返回天权。
无独有偶,仲堃仪不安分,慕容离似乎更离谱,有消息说庚辰跑到越支山的另一侧,雾澜江以南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国里去了。
莫汛并不打算把此事告诉执明,因为即使他想说,执明也会装傻不听或者知道也当做没有发生。
当执明看完密报后,眉头紧蹙,“天枢行商要大量收购天玑的黑狐皮和白鹳羽?若当真是行商事宜,论起获利丰厚,自然是与天权行商做买卖更为合算,怎么不找我天权商榷呢?况且天权狐皮虽少,但狼皮更为名贵暖和,加之天权有猎户自家豢养的雪貂,岂不是比白鹳羽更好且价钱也相差无几啊……”他站起来在寝宫中踱步,“这必定不是为了通商!莫汛,天玑猎户多么?或者说,天玑对打猎管制如何?”
“回王上,天玑专职的猎户很少,他们基本上都是以农户为主,连商户都不多,一般农户在农闲的时候会去打猎补贴家用,可以往天枢天璇也没有这次这么大量地收购野物,打猎的补贴也不会很多因此农户们也不太愿意去打猎,故而天玑并未如我国般对猎户管制严密。”
执明点头,又问:“蹇宾有削减天官署的补贴吗,或者减少天玑祭祀的次数和规格?天玑近年的军费开销应该是很大的吧?”
“回王上,天玑王为供养齐之侃征战练兵军费确实花销巨大,且尚未削减过天官署的补贴,天玑国内的祭祀也从未停止亦无降低规格。”
执明听了莫汛的回答后,心里计较了一下,便叹了一声,“唉,蹇宾这是要完了,天枢大量收购野物,那天玑农户定会为了那高价的小利放弃耕作,一年弃耕下来,就算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年要耕作时,土地荒废过了,又要重新除草肥土的,也有够天玑百姓好受。蹇宾收不到粮食,也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强行征税,甚至还要免除一些税项让百姓休养生息,这么一来就轮到齐之侃跟天玑大军挨饿了,他会舍得吗?依照齐之侃的性子怕会请旨出兵抢粮,以战养战,天枢边防修筑已完成,恰好天璇无良将!”说到这里,执明不由得搭上莫汛的肩膀,懊恼不已,“莫汛你说对了,仲堃仪此人太过可怕,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