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究竟在干什么呢？
“今天的蛋黄酱占卜……”
他坐在教学楼天台上，面前铺着一块餐布，上面放着两片烤好的面包和一整瓶蛋黄酱。
“挤蛋黄酱的时候要虔诚，”他双手握住蛋黄酱瓶子，拧开瓶盖，闭目屏气敛息，“如果蛋黄酱能准确地挤在面包上一圈，没有漏在外面，那么今天就是幸运的一天，愿望可以达成。”
“咣当——”通往天台的门猛地被踢开了。
“咦？”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挤瓶子，突如其来的压力使里面的蛋黄酱飞出了一些，洒在了餐布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涨红了脸失声惊呼，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干什么！？”
“哎，身为班上另一位风纪委员，辱骂老师可是要被记过处分的啊。”银八老师双手揣进白大褂的衣袋说。他是在掏香烟。
“干什么……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土方同学？你这是干嘛呢？啊，学校好像已经明确禁止过了吧，随便跑上天台这种行为。”
“切！你少管我啊！”
“真要命啊，”银八老师点燃了夹在嘴边的香烟，一步步走到铁丝网前，“这个班里的学生都是挂牌的不良啊。”
“都是拜你所赐吧，你这个不良教师。”土方边整理餐布上的面包边斜眼瞟他。
“哎，真是不可爱哪。”银八老师忽然转过身，笑着说，“不过嘛，我还是相信你们最后才不会输给A班那群书呆子。”风扬起了他的长褂和银色的乱发。
“咦……”土方望着他一时呆住了，忘记了手里的活计。“老师，你不是讨厌我们吗？”
“啊，没错啊，讨厌着哩！”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挠了挠头发，“有事没事给我找麻烦，总是惹我生气，害得我三天两头被副校长叫去训话，啧啧。但是啊，表现出来的‘不良’，总好过伪装的好学生嘛。算啦，我都习惯你们这些坏学生了，哪天正儿八经起来，我倒是要担心喽。”他把香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老、老师，”土方站起来，结结巴巴说道，“你……也许这事确实和我没关系，我就是、就是想问问，那个，关于那个你相亲的对象……已经定下来了吗？”银八老师也快三十岁了，就算结婚也不稀奇吧？但是……
“哈？相——亲？”
土方表情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
“嘁，”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踩了踩，“你这家伙从哪里听来的呀？”
“理事长……登势理事长，一周前我刚好经过理事长办公室，无意中就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啊！绝对不是故意的！”
“嘿，嘿嘿……”银八老师意味不明地咧嘴笑起来。“土方呦，你很担心吗，很担心我会去结婚吗？”
“不，不是！”土方连忙否认，很快却又犹豫起来，“呃，其实我……我担心也没用吧。”听得这事，他每天都来天台用蛋黄酱占卜。
“哎，真是个傻瓜。”银八老师又将手放进口袋，考虑到马上要下去，不能再抽烟了，身上带着烟味终归不好。他走到土方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有这个心思不如回去好好念书哦，我可是很看好的你成绩呦。”
“老、老师……”
“好了，好了，快回教室吧，课间休息时间要结束了，难道第三节课你还想翘课不成？”说完，他离开了天台。
什么啊，根本就什么都没说清楚嘛！土方也带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教室。
这件事他没向任何人提过，包括关系最好的近藤和冲田，他和银八老师有些私下往来的事。这些，究竟算不算得上交往他也不清楚，又没谈过恋爱，不过大家都在传他经常和冲田在外校念书的姐姐约会。那不是什么约会吧，他当然没有做过解释，本来就不是，有什么可解释的。偶尔一起去趟图书馆，或是帮冲田送点东西给她，这也算约会的话，简直全天下的男男女女都有不正当关系了。
银八老师这个人，平时不修边幅，有点邋遢，批在衬衣外面的白色长褂经常沾着饭菜的酱汁。土方喜欢他脱掉上衣的样子，不，光着上半身还不够，裤子再往下拉点，露出结实的胯，这光景在他眼里棒极了，原来老师的身材保养得这么好呀，真是太性感了。
或许老师对他……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吧？就那么一点点……
“哎，偷看别人换衣服可不对吧？话说，这里是职员更衣室哦，你走错地方了。”当时老师丝毫不惊讶，镇定地对站在门口的他说。那是今年春天刚开学时的事。
“还不走？噢——我知道了，你想看看身为大人的东西是吧？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心思真是不正呢！”说着，老师把长裤也脱去了，只剩一条花花绿绿的平角内裤。“哎，下面毛还没长齐的小鬼，看到了可别吃惊呦！”
结果他跑开了。倒不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心跳太快，继续留下来心脏或许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仔细想想，那次以后，他总是借职务之便出入职员办公室，为了能多和银八老师说几句话。离开学校也是，以学园祭和运动会为借口找老师到平价咖啡店讨论……每次都是他主动来着。
这么说……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老师对自己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反而是自己对老师才……
“啊啊啊啊，不是这样的！”土方大叫着霍然而起。
四周寂静一片，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英文老师更是怒目而视。糟、糟糕，出糗了，忘记现在正在课堂上。
“对不起！我忽然不舒服，我这就去保健室！”
“啊，不用管那家伙啦，他肯定是早上过期的蛋黄酱吃多了。”冲田替他解释道。
*
“哎，我说你怎么又翘课呀？”银八老师敲敲通往天台的门。
“我告诉过你了吧，学校禁止学生到天台来啊，小心被抓住！”
土方背对门口躺在地上，不搭理他。
“咦？睡着了吗？”银八老师脱下拖鞋，踹了踹他。
“哎，我听说喽，上课的时候你好像身体不适，然后——不是说去保健室吗？保健室的老师可说没见你来过呀！喂，你这家伙到底搞什么呀？啧，我还认为是你少数热心班里事务的学生哩，难道是我看错了吗？莫非真的是我看错了呦？”
“烟。”土方伸出左手，摊开掌心。
“……呿，”银八老师眨眨眼睛，“抽烟影响发育啊，特别是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
“少啰嗦，给我一根！”土方固执地要求道。
“嗨，这办法呀，没办法。”银八老师掏出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递到他手里。
土方取出一支，放到嘴边，就这么躺着用左手点燃。起初吸得太急，呛了几口，渐渐才开始顺畅起来。
“啊，真是的，你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分啊。”银八老师在他身边坐下。
“老师，可以去你家吗？”土方忽然问道。
“可以啊。”银八老师几乎不假思索便答道。
“真的？”土方终于来了些精神，一忽坐起来。
“可是……可是……”他欲言又止。
“你要结婚了呀。”
“哈？”银八老师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你竟当真呀？”他自己也拿出一根烟，叼在唇边。“嗯，嗯，我和登势理事长嘛……总之是老相识了，关系嘛，算是颇有点深厚吧，不过哦——”他伸出食指边说边指着土方，“我可不是凭谁的关系才当上老师的哦，绝对不要误会！”土方老老实实一一点头。
“嘁，那个老太婆，真是多管闲事！”他摇摇头，擦燃打火机将烟点着，“我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我自己做主！”他看着土方，大拇指用力朝自己指指。
“……什么意思？”
银八老师愣怔看了他一会儿，掐灭了香烟。“喂，下去喽，若在天台抽烟被抓个正着，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啊！”他站起来拍拍身后的灰。
“我说，你努力考所大学吧。有什么事啊，都等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再说喽。”走着走着，他扭过头对土方如此说道。
“……噢！我知道了！”
银八老师摆摆手，从通往天台的门走了出去。
土方呆留在原地好一阵。如果我说，为了你，我一定会考上一流的大学，你会相信吗？
至于翌年他实现目标没有，不得而知。不过据说他以离学校近为由，理直气壮搬进了银八老师的公寓倒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