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链子对于西门吹雪来说该是极为熟悉的才对,然而在经过短短一百多天,他竟然是开始忘了这玩意,模糊的记忆对上清晰展现眼前的物件缓慢重合。
是了。
是的呢,这是她送给她的啊,随身携带四年之久,他如何会忘记呢?然而他确实忘记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西门吹雪闭上眼,相比于西门吹雪清晰的记忆相比,她的记忆就如镜花水月,一碰就碎的不真实感。
既来之……则安之……吗。
西门吹雪垂着头,右手紧紧握着那水晶链子,挥散盘踞心头迷雾,睁开眼,眼底又是冰雪万里冰冷无比。
江南一行,势在必行。
李管家递上名单,西门吹雪随意圈了个名字。
李利,杀兄夺妻夺财。
第五章
“师傅,徒儿想要下山,望师傅成全。”穿着轻灵干练的白色衣衫的少女抱拳,微低下头冷淡开口。
已经有了白发的中年男人双手负背,刚毅的眉微皱,这个徒弟的心思,他这个师傅向来猜不透,所思所行似异于人却似无:“你方历练回山,便要走,可是有事?”
少女道:“是,师傅。”
男人叹口气,转身:“也罢,你也大了,自行抉择罢。”
少女一拱手,腰下弯几许:“是。”
前往杭州,西门吹雪在路上并未花费太多时日,一入城,马车直接去往隐秋楼。
因隐秋楼主之死,隐秋楼前萧条许多,西门吹雪的马车方一停,便惹人瞩目,装潢典雅却奢华,只稍一观,便知马车主人非富即贵。
冷梅映雪帘布遮挡住一切窥探目光,既至客栈,自是为了打尖住宿,那马车主人如何不现身?
小贩依旧吆喝,行人或行走或聚于摊前端详物品,看热闹本是人之天性,明面未有关注,暗中却时时盯着那马车,好一满好奇之心。
西门吹雪今次并未携婢出门,只车夫一人便可,自然也无婢撩帘,手探出挑起帘布,只引一片静默。
西门吹雪的手很美,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根根如玉,方一探出,便引看客神色一变。
不似女子般柔软细腻,强大有力,只那手犹似翻掌便可覆雨,也便是心内有些想法,也只得埋藏心里深处,谁又知马车主人是何身份?该以身家为重。
西门吹雪一出马车,冰寒似侵暖日,一双狭长眸子毫无意义扫过周遭却未入眼内,衣袂抹出一片白,未闻他音,径自入隐秋楼。
白衣乌鞘,因西门吹雪成名之故,江湖之上穿白衣多了许多,然无一人有其之韵,平民百姓无知不识,然杭州却非无习武之人,且西门吹雪已然出庄非秘密,顷刻,西门吹雪在杭州已传遍周边。
陆小凤好酒好美之人,有好酒之处必少不得陆小凤这人。
隐秋楼美酒繁多,引只凤凰足以,此刻男人端碗,豪爽一饮,透明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没入衣领,咕噜几声,便是喝尽,他随意用手摸了几把唇,叹出声,脸上带着些许红晕,一双眼睛似含水泽风流倜傥,手捡了几颗花生扔进嘴里,看模样极为满足潇洒。
蓝色锦衣,腰悬环廊玉佩,唇上两撇胡子似极眉毛,俊逸朗秀,风流洒脱,此人自是灵犀一指陆小凤。
陆小凤此来,一为美酒佳肴,二为隐秋楼楼主死亡之谜,三为好友西门吹雪。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相交已有十年,去往万梅山庄盗酒也有上万之余,交情自非他人可比,陆小凤好酒,尤其美酒,隐秋楼美酒繁多,他自是常来,久而久之也知晓些事,譬如这隐秋楼便在万梅山庄名下。
毫无线索可言的案子,如何不引起陆小凤好奇?而他也自信西门吹雪也会前往,他自会瞧见大病一场的友人。
早早得知西门吹雪到来,陆小凤便点好了一桌好菜,桌上也躺了十多瓶酒罐。
西门吹雪在掌柜的指引下上了三楼,三楼并未设隔间屏风,宽敞明亮,桌椅盆栽一一布置,无比典雅精贵。
未发声,陆小凤便已知来人,江湖之上有如此浓郁剑意的只两人罢,不需猜测,头抬起,他咧开大大笑容:“西门,你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可要饮一杯?”
乌发白发,雪衣乌鞘,身姿颀长,剑眉笼星目,挺鼻薄唇,西门吹雪一步一步缓慢踏着阶梯上了楼,周遭寒冰沥雪,只一眼,便是剑临世,剑意凛然,眼无他物,只把剑矣。
数月未见,西门吹雪自醒来,心只藏剑,似已非人,陆小凤神色复杂,他虽知西门吹雪最终会抛弃七情六欲,成为把剑,却不想如此之快。
陆小凤神色一敛,他是剑,他亦是他友。
西门吹雪站于陆小凤一丈之处,不多不少,他扫了眼桌面:“不必,你此次所谓何事?”
陆小凤扔了颗花生进嘴中,唇齿开合,咬字甚是不清:“自然是为了西门了,这隐秋楼关门大吉了,我岂不是再无机会喝上这里特有的美酒了?”
西门吹雪唇一松吐出口浊气:“你既喜美酒,稍后我便派人送些酒去百花楼,今日你便离开罢。”
陆小凤听言视线移到西门吹雪身上,眉峰微锁,面色苍白,眉宇已然有丝疲倦,他眨了眨眼,越发好奇,他并不惧麻烦,否则陆小凤就不会时常深陷麻烦,虽然这些麻烦通常是找上门来的,有什么是西门不愿他去知晓的呢?
西门刚是病愈未久,便发生此事,莫非是针对西门而来?
陆小凤的破案能力绝对称得上绝佳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找上他。
陆小凤道:“西门莫非是遇上了麻烦?若是我能做到的,西门你又何必隐瞒?”
西门吹雪本不欲多言,陆小凤是他友,而他也该当他是友,当陆小凤好友本该是极好之事,然而他却……
男人看着陆小凤,而后收回视线,稍微沉思终是将脑中回应之话咽下,道:“你本不该来此。”
本不该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西门吹雪说不出的微妙,他从未经历过,自不知终局如何,他想,西门吹雪应是不会将唯一的朋友拉入局罢。
陆小凤大笑:“西门此言差矣,天下之大,少有我陆小凤去不得的,而这西门之地,我如何来不得?莫非西门心疼繁多美酒?”
西门吹雪摇头,轻微叹了口气,心知陆小凤怕是不愿离去,阻止怕是让他暗下查访,不若让他去看,也好警醒。
陆小凤不爱逼迫友人,却也不愿见友人身处险境,而无所作为。
西门吹雪道:“也罢,你随我来罢。”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摇头,便已知结果,面上一喜,也顾不得美酒,忙起身走到西门吹雪身边随之走下楼。
隐秋楼占据扬州城繁华地带,临西湖而建,坐隐秋而观西湖潋滟之景,隐秋楼由来甚远,历战乱处平和,有衰败亦有繁盛,此次虽使隐秋门前罗雀可陈,但也不过一时,隐秋楼占地颇广,有阁楼有庭院,入店之人也分三六九等,达官贵人也非少数,却无人知其身后之人而受忌惮。
陆小凤只知隐秋楼为万梅山庄名下产业,却也不知隐秋楼之谜。
隐秋新任掌柜是个颇为丰腴老韵犹存的美貌女子,掌柜提琉璃宫灯走于前方为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引路。
绕环廊,穿假山,走上些时候,掌柜停了下来,此处不过水榭楼台,清荷含苞未放的花园。
陆小凤未曾游览隐秋楼全景,只在前楼品佳肴饮美酒,然这些建筑虽精巧典致,他却非未见过,倒也未惊讶叹美景,但他却对掌柜停于此颇感有趣。
莫非此处有何机关?
正应陆小凤所想,掌柜在一旁假山摸索片刻,暗下机关,三人所站之处震动颇大,水波颤动,清荷弯腰拜伏,流水退,湖中现入口。
陆小凤震惊非常,西门吹雪并未露出惊奇,比之震撼,他似见过更为厉害的机关,并不需要惊讶,示意掌柜带路。
掌柜提宫灯,莲步移,广袖纤腰,乌发流云,身姿若九天仙女,飞入湖中黑漆漆的洞中。
宫灯亮,照亮前方,掌柜立于洞口,等待。
西门吹雪并未管陆小凤,只道声走,身法一展,足尖微触地面,雪白身影便在了洞中。
陆小凤一听,回神只笑,也跃入洞穴。
洞穴曲直分叉颇多,九绕八拐,才终是到达。
阴森,腐朽味道在整个牢房弥漫,嘶吼声深入灵魂,西门吹雪转头看着陆小凤:“这便是你想要看的。”
第六章
“我希望你能马上离开杭州。”走出地下迷宫样的地道,西门吹雪看着恢复平静的小院,颇为冷淡的说道。
站在西门吹雪身边的陆小凤转过头看身边男人冷峻的面容有些出神,似是不明疑惑,敛去笑容的陆小凤看起来有些严肃。
陆小凤从来就不是个蠢人,但在面对未知事物面前,他也如普通人般自会惊恐,只是比之普通人能快速反应过来,所以他只是看了西门吹雪一眼,心底便有了猜测,他道:“我明白西门的意思,但此事也绝非西门一人之力便可将潜在危险避开,遑论这天下,凡人居多,又有多少人能应付?这事怕就是冲着西门来的罢?你又怎让我置身事外,闭目不看,闭耳不闻?且这幕后之人动机怕是不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