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先生。”于曼丽的声音轻轻地,眼神里带着几分胆怯,“刚刚有位先生送来了一张请柬,是给你的。”
明诚接过那张请柬,封面是烫金的“请柬”,墨香气从纸页间散出来,莫名觉得安神。
明诚正反两面都看了看,虽然是依着原样折好的,那条捆扎的丝线折痕也对的上,可是那个打的蝴蝶结两条长尾长短有点偏差。
装作不知道,明诚扯开丝线,入眼便见黑墨写着的“明诚”二字。字体苍劲,犹如盘根错节的古木树藤,旁边画着一朵四瓣梅花。
一只手伸过来从他和于曼丽之间抽走了请柬。
明诚回头看见明楼正皱眉,问道:“大哥,怎么了?”
“这都送到家里来。”明楼看着请柬上署名,“武田雄……”
“?”明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掩饰过去了“日本人?”
“一个医生,昨天的欢迎会名单里的一个名字。”明楼把请柬还给明诚,“我去打个电话帮你推了。”
“等等。”明诚喊住了明楼,“我想,我还是去吧,人家指名道姓的找我,今天见不到,明天还是要见到的。”
明楼问旁边的于曼丽:“曼丽,送信的什么样子?”
于曼丽仔细地回忆着:“是司机把信递给我的。车子里还坐着一个,立着衣领,压低了帽子,看不出来什么样子。不过我听到司机喊他阿亚先生。”
明诚看着请柬,想起了那个和服的男人。
“阿诚?阿诚。阿诚!”收拾桌子的明楼发现明诚在发呆,“在想什么?”
明诚回神:“大哥……”
见他欲言又止,明楼摆手让他不要说话:“去开车。”
明诚点点头。
明楼坐在后座,明诚开着车。他们在去酒会的路上。
“阿诚,你是不是认识那个武田雄。”明楼直截了当地问他。
“也许吧。”明诚回答很简单。
“什么时候?”
“在遇到大哥之前。”
“真的?”
“真的。”
“阿诚,你不要骗我。在这场漩涡中,只有你我可以相互倚靠。”
“大哥,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么,那天大雨,你没有直接回明公馆,你去哪了?”
“我去了一趟孤儿院。”
“为什么会去哪里?那里只剩一片废墟了。”
“大哥,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桂姨领走,我们会遇见吗?”
“阿诚……”明楼没有说完,车子已经到了酒会门口,一个侍应生来开车门。
“阿诚,把车子交给他们吧,你跟我一起进去。”明楼转身看着发动起车子的明诚。
“好的,先生。”明诚拿起了公文包。
酒会已经开始。
汪曼春一袭蕾丝白裙,端着酒杯走到了明楼身边。
“师哥,你来晚了。”她略带娇嗔,双眸含露。
明诚当然要识趣地离开,不远处的梁仲春满面春风与人谈笑风生。
南田还没有出现,也许正和今天酒会的主角在一起。
“你是……”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明诚回过头,这个人穿着崭新的军装,没有带帽子,面净无须,目光无害而温柔。
“是你?”他的笑容温和,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明诚。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明诚礼貌地解释,“我们没有见过。”
“阿诚,”明楼趁着汪曼春上洗手间的时间,四周环顾,却发现明诚被人阻拦住了。
“先生。”明诚毕恭毕敬地往旁边靠了靠。
“武田雄。”那个人先自我介绍起来,“一名医生。可以叫我阿亚。”
武田雄?明诚和明楼都惊了一下。他们暂时不明白为什么在上一个武田雄死了之后,这个人还敢开一个不小的欢迎酒会。
“明楼,为政府做事。这是我的私人秘书啊诚。”明楼介绍了身边的明诚。
可是,武田雄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看着明诚。
“先生,我先到梁科长那边去。”明诚低声地对明楼说。他和阿亚有过接触,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异常,看来这个人不简单。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干脆就离开。
“明诚先生,请等一下,难道你不记得了,我们见过的。”武田雄挡住了他的去路。
”武田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明诚带着笑容,手指却有些僵硬。
”呃,我不会认错的,就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看见明诚先生在忙,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我以为明诚先生看见我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炸弹,炸明诚脑子嗡嗡直响。
这么纯粹的胡说八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明楼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不露声色地说:“武田先生,什么时候到得上海?”
“时间不久,半个月前我刚到上海,在码头遇到了明诚先生。”武田雄用握着酒杯的手指了指明诚,“那件风衣很适合你。扔了太可惜,改天我们约个时间,我送还给你。”
风衣?
明诚看了一眼明楼,天哪,那是他们刚刚接手上海经济的时候。这武田雄何止回来半个月。
当时,明诚委托的人帮助两个学生离开上海去延安,跟日本人打了起来,明诚以去码头看货为理由在暗处保护,还和两人发生了一场恶斗,几个路人被挟持。只不过,警察局长确实处理成了一场人质挟持事件。
“看出来,明诚先生想起来了。”武田雄对着明诚举了一下杯子,“我敬你一杯,救命之恩。”
明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但是就算多余他也只能硬杠在那里,因为他觉得不安:”那武田先生怕是认错了,阿诚半个月前因病休息,出门甚少。“
”哦,那真是有缘了啊,出门甚少还能遇见。“武田雄满面喜色,始终认定了明诚。
明楼决定既然对方如此死乞白赖地扒上明诚,不如就做一个机会来试探:”既然武田先生这么看重明诚,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吃一顿晚饭,也好看看上海。“
明诚当然知道明楼的想法,也正好可以解决心中的疑问便接着话题:“我来安排餐厅吧。”
武田雄不看明楼,而是对着明诚说道:“荣幸之至。”
这弄得明诚和明楼都尴尬不已。
☆、第十章(原九 修)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春节,明镜说要去苏州买一些好的布料儿,给明家的三个女人都置办件旗袍。
虽然明楼觉得就阿香那体型,还是比较适合扯布做一件花袄,但是不想扫了大姐的兴,也没说什么。
明镜问过明楼关于明诚现在的是怎么想的。明楼含糊其辞地糊弄着。
当明诚把那张模糊的照片放到了明楼的面前的时候,明楼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受控制了。
他明明已经毁了底片,又把照片给烧掉了。
明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是什么?”
“这是小报社拍得一张照片。”明诚把给明楼带来了一点红酒。
“谁给你的?”明楼接过酒杯。
“我们自己人。”明诚地眼角有笑纹,“只有一张照片,没有底片。”
明诚看着明楼沉思的表情:“大哥,你知道这件事吧。”
明楼摇晃着手里的红酒,那魅惑的红色,让他有点儿失神:“知道。只是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一时间没有拿定主意,你身体又不是很好。”
明诚点点头。
明楼抿了一口酒:“那个武田雄,实在不行看看苏医生那边有没有人可以接触,你不可以冒险。”
明楼对男女□□的启蒙人是汪曼春。
懵懂的爱情在一个午后微醺的日光中,被汪曼春一个露水一般的亲吻唤醒,带着一片淡粉的色彩。
他为什么回想起这些。
这个有什么联系吗?
味道?奇怪的味道。
“阿诚,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明楼敏锐地发现了那股味道来自于明诚的身上。
明诚被大哥那怪异的表情吓住了,连忙举起衣袖嗅了嗅:“没有啊。大哥,你怎么了?”放下手,他便看见明楼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里的酒杯倾斜着,杯中的红酒流出来,流到了桌面上,染红了那一沓空白的宣纸。
明家书房的书桌上中有一沓上好的宣纸,明家的孩子启蒙时最先学得就是怎么握毛笔。明楼也握着他的手,交过他毛笔字:笔正才能写的出一个好的人字。
明楼伸手制止了他:“别过来。”失去了扶持的酒杯顺着明楼松手时的力道,沿着书桌面,咕咕地滚到了地上,红酒从杯口泼出来,沁进了地毯里,“你出去拿药,叫阿香来吧”
“好,”明诚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地出了书房门。
清瘦的背影让明楼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胆怯的孩子,被自己的头疼发作惊吓地不清地孩子。
那时候,他参加学生□□,被巡警用棍子打中了头,脑子里有淤血,发作起来比现在更是过犹不及。也许是年岁长了,忍耐力提高了也说不定。苏医生跟大姐说他脑子里的淤血位置特殊,只有等它自己消融的时候,而且随时会因为以后血管脆弱随时会死的时候,大姐梨花带雨地趴在这个长辈的怀里对他一通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