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看着他:“你有心事。”
明诚点点头:“大哥,我想跟你说说阿亚的事吧。”
明楼往旁边让了让,让明诚坐下里。这两天明诚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明堂曾经让人去查过明诚的身世,不知道怎么就弄来一块玉,说是当年明诚被放到孤儿院门口时候脖子就只挂了这块玉。
玉,只剩半面,应该是人为的,切面光滑整齐,手工难以做到,但是普通人又没有这么好的玉料和切工。
更让人诧异的是明诚。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止血粉,只要碰到了他的血的伤口,可以根据伤的严重性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可以止住出血,并且结痂。
阿亚,是一个流浪的孩子,是明诚第一个用自己的血救回来的人。只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罢了。
他偷了一个富家太太的钱,被下人打得脑袋都开了花。
饿了的明诚偷了桂姨的一块生肉,桂姨操起旁边的竹篾就是一下,快口在明诚伤痕累累的胳膊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红色的鲜血涌了出来,桂姨就好像没看见一样,又举起来,明诚吓得跑出去。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跑着跑着,明诚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个时候的阿亚快死了,奄奄一息,死死地握着明诚的脚踝。他是想活下去的,他好饿,好困。他几乎是发了狠地,一口咬在明诚的小腿上,微热的液体从喉管一直暖到胃里。
明诚整个人害怕地发抖,他使劲地蹬着腿,又用手推着那个“鬼”的头,最后鬼头上分不清是明诚的血还是他自己的了。
“然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明诚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水果刀。水果刀卷了一处刃口,就像是唯一的无害之处。
阿亚常常会带东西给饿着肚子的明诚。他会爬上墙头,在那丛梅花的后面对明诚笑。有时候,桂姨会看到,就操起大扫帚,冲出院子去追他。
桂姨一个女人,阿亚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伙子了,有谁会想到他是来探望明诚的呢。那段时间,阿亚是巷子里有名的小流氓,据说专门偷看小媳妇洗澡。
直到有一天,那个墙头再也看不到阿亚,桂姨觉得那颗梅树越看越碍眼,就找人伐了。
再到后来,明诚离开了那里。
“你想说什么?”明楼已经知道明诚想要干什么了,“总之,不能冒险。”
“大哥,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知道,真的我想知道阿亚是不是还活着。”明诚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明楼看着他;“阿诚,我……明家对你好不好?”
明诚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明楼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不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呢?”
明诚有些倔强地摇摇头:“我做不到。”
明楼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我也做不到,你要保护好自己。”
明诚神色暗了一下,果然,大哥是不会同意的。
“吃饭了。”阿香在楼下喊着。
梁仲春的货卡住了,被明诚狠狠地宰了一笔。
“明台少爷今年回来过年吗?”阿香看着两个默默吃饭的男人。
大小姐在的话,阿诚还会使坏坑坑大少爷。现在也是够冷清的。
吃饭的时候,梁仲春又打了一回电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焦急,要明诚无论如何都要和他去提货。
明楼看着阿香去端汤的功夫,实在无奈地问:“阿诚,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他用筷子点点桌子上的菜:“你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你开销用度?”
明诚怒气哼哼的:“我那点钱什么时候用在我身上了?还有,你跟汪曼春出去吃饭,你好意思老让她掏钱?”
明楼无所谓地说道:“我好意思的,况且跟她一起出去,没有人收我们的钱。”
明诚冲着明楼哼了一声迅速地扒拉着碗里的粥:“那这一大家子人不要吃饭啊?大姐那钱,估计下辈子都用不到我们身上。”
明楼指着菜的筷子,直接在虚空中指着明诚:“没大没小,财迷!”
梁仲春已经使眼色要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闭嘴了。
奈何,人家在自己的地盘,又横行惯了,对明诚竟然大呼小叫。
要死了,梁仲春还挂念着自己的货。
还好明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阻止了明诚。
该进则进,该退则退,不被情绪左右,恐怕明镜在这上海也是数得上的原因了。
明诚刚刚给明镜上完药,明楼就直接撞门进来了。
他一脸的焦急,围着大姐转了一圈。
然后,看着明诚有两三秒,明楼手握紧又松开,似乎在下一个决心:“阿诚,跪下。”
没有半分犹豫,明诚闻言就跪下了。
然后,三个人一阵明家典型的鸡同鸭讲,听那边的都不是,弄得明诚脑袋瓜子都疼。
这话赶话,赶到了一起,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明楼,转身冲出大门。
大姐也是一时气话,被明楼这么一弄,有点懵了。明诚也没反应过来:“说是给您出气!”
明镜几乎是跳起来的,
然而,等到明诚两只轮追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刚发生的都发生了,梁仲春一脸诚惶诚恐地看着他。汪曼春一副跟我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的表情。
明诚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擦破的膝盖才有了一点痛感。不过很意外,他看见了武田雄从76号大门出来。
似乎,还有一个人给他行了礼。
其实,明诚本来的计划是找个机会和武田雄见一面的,结果机会是老天爷送来的。
明诚觉得应该再买一辆车。
处理完事情的明楼潇洒的开着车走了,留下明诚所见的一片凄凉景象。明诚扑了一个空,面对着来时没有注意的多长的路程,一边推着爆了胎自行车,一边无聊地看着匆匆忙忙的行人。
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武田雄就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巧。”武田雄笑得人畜无害,伸手要拍明诚的肩膀。
明诚也不想,但是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了。
武田雄的手僵了一下:“明诚先生,你怕我,还是你看不起我?”
明诚现在很想一巴掌呼上去再说。他依然是那副谦恭的表情:“武田先生,只是阿诚不惯与人碰触罢了。”他朝着旁边让了让。
武田雄却站着没有动。
一瞬间,明诚觉得武田雄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每一个国家的人无论是面相还是气场都有他们的特质。这使很多人一眼就能被看出国界,也是伪装的一个基本功。
对于明诚来说,现在的武田雄在变化,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正方体变成了圆形,偏又让你觉得他就是一个圆形。
“我还是希望,你叫我阿亚。”武田雄看着他,嘴角带着莫测的笑容,“对不起,阿诚,我回来了。”
明诚觉得阳光有点暖,也有点刺眼。
武田雄,日本的一名医生。父亲武田洋一是一个积极地反战人士,两年前死于肺病。母亲武田雅子精神上无法接受,有些失常,在日本的一所精神病院里做康复治疗。有一个妹妹,武田幸子,跟一个日本浪人私奔到了中国。
他是被强征到中国来做医生的,也有自己私人目的的。找到妹妹和阿诚之后,他会带着他们去没有战争的地方。
这是明诚给明楼的所有消息。这也是武田雄给明诚的所有信息。
"因为我的缘故,母亲作为人质了。“武田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阿诚把糖推了过去。
”不用,谢谢!他们知道,所以对我是极度的不信任。“武田雄又推回了原处,”别总是你问我,说说你吧,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明家收养了我,待我很好。“明诚回答很简单。
”程式化的回答。“武田雄端起来抿了一口,“那个时候,我们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觉得实在羡慕,现在也就那么回事。”
“你以前就坐在那个台阶上。”明诚指着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武田雄也在回忆着,当初那个清瘦的孩子,在他的眼前被带走了时候,从此他们便是陌路了。
明诚一直觉得,老天对他挺好的,一直都给他一个真心对他好的兄长,无论是阿亚,还是明楼。
武田雄抿了一口咖啡:“你找到你的父母了吗?”
明诚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我没办法去找。五岁前面的事情都忘了。”
武田雄看着明诚,突然噗的笑了:“看你认真的样子,忘了就忘了,哪里像我,天天想着你和幸子,结果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一个没认出我,一个不见了。”
明诚也笑了。
明楼听完明诚略带兴奋地叙述,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你相信他吗?”
明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句实话,我想。但是,现在在这片鱼龙混杂的上海滩,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戴了多少面具。”他低垂着眼睑,看着手指甲上明月涂的指甲油。
身为情报人员,他们早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了。但是,身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对于这种突然出现地旧识,又有着几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