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徵虽不在朝但柳城关于朝中的消息从未间断过,此时拿捏了一下,一个丁谓还难不倒他苏徵。唇瓣一张,对一脸期待之色的包大人吐出两字:“庞籍。”
庞籍此时自然不是后世的庞太师。
事实上,他刚刚回京城不过数月而已。主张调他回来的乃是刘太后,而百官之首丁谓对庞籍此人印象亦是很好,不曾反对。
毕竟么,这样一个人既然不是那些会跟他顶牛顶到底的所谓清流,再者这样一个人调回来,那位地位有些超然的八王爷才有人去收拾啊。
刘太后和丁谓的心思,他们自己心知,庞籍自己心里也明白,而满朝文武更是无人不知。
不在朝中朝中两派却都心存忌惮——苏徵有时候就想,赵元俨啊赵元俨,你做人倒是有成功的一面么。只可惜付出与收获一点也不成正比。而苏徵又怎会重蹈他的覆辙?
庞籍两个字出来之后,三双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他对包拯微微一笑:“包大人,人选我给你了,究竟要如何且看你的了。”然后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该用膳了,我可是早吩咐赵宁给你们准备了一桌盛宴。”
包拯苦笑,这是什么人选?庞籍——
可看苏徵模样显然是甭想从他嘴巴里面多掏出一个字了,于是包大人哈哈一笑:“叨扰了王爷这么长时间老包我本来应该和阿策告辞的,但是王爷您既然都如此说了,我们两人也就却之不恭了!”
苏徵摇头,“包拯,我还能不知道你?我在你们开封府吃了那么几顿饭,你怕是早就惦记着什么时候吃回来了。我自然要满足包大人你这个小小的心愿,今天你敞开肚皮一定要吃饱。”
后面这话,却是戏谑之词了。当年赵元俨与包拯相交时,此时的包大人尚难吃顿饱饭,来往王府蹭饭时每次都道:“包拯我今日要敞开肚皮,一定要灌足米粮等到发饷。”
这自然不是因为朝廷的俸禄真的低到了这种程度,而是东京物价太高,包大人持家无道,待有了公孙策公孙公子之后这囧事儿才没再发生过。
面对苏徵调笑包拯一咳,一向厚实的白面皮尔也少不得微微红了那么一下。
四人出门一看,月上柳梢,凉风习习。
一场茶话会下来始终不曾言语的清然对不远处的两个黑影道:“展昭,柳城,你们二人先带包大人和公孙公子前去餐厅,我陪师兄去添件衣服。”
包拯听闻此言很是感慨地对苏徵道:“元俨啊,你真的要保重身体了,昀儿年纪尚幼你若真去了他又怎么办?我看你还是再娶一房吧,你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你的。”
苏徵听他这一向只占便宜,自从投身官场就只肯喊赵元俨为王爷的包子,这么突然地对他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元俨,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着抖了那么一抖,没好气道:“包大人,本王的事情就不劳烦你操心了,你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大人爱妻去后似乎也一直未曾再娶啊【1】。”
青年或许有些不耐,周身寒气让苏徵又升起了一种打哆嗦的冲动,刚要主动回去添衣,就被青年泛着凉意的手扯住胳膊,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1】包拯确实是娶过媳妇的,还有儿子,原配死后曾经续娶过两次。虽然我一直YY他和公孙策那啥吧,但是也不好让连这点也改了。于是大家可以忽略续娶的话题,只当他原配去了就没再娶,于是然多才多艺的公孙先生啊,你就继续管着包家的财政大权吧。
第33章 王爷,心肠需要硬啊硬!
此时的大宋和一千年后的气候有很多不同,青年拉了苏徵进房后首先递给他一个小银酒壶,口气不善:“喝点。”
嫌弃似的语气……苏徵低眉顺眼的接过,也不饮,默不作声。
青年看他这模样,一向波澜不起的静水眸子眨了两下,欲言又止,索性走向内室给他找薄衫去了。
苏徵在青年消失在眼前后,唇角一扬好似新月,哎,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师弟啊,我们两人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青年找出来的居然是件薄薄的织锦斗篷,他看着上面的锦绣花纹想到了这东西的来历。
先皇真宗去世前好一段时间身体都不太好,他或许也从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去世的过程中认识到自己或许也活不长了,一面儿招了不少道士炼制丹药追求成仙,一面对亲情也更加看重。
赵元俨这人善于把握分寸,自从他身体不太好,皇后刘娥代他批阅奏折暗中把持朝政后,他就鲜少露面,在家好好照顾儿子。
真宗虽然身体不好,但人还跟明镜儿似地,极为欣赏他的本分,时常邀请他进宫,更是经常赐下赏赐。而这件斗篷就是其中的一样,乃是番邦进贡,看似料子轻薄,暗中却藏有玄机。这东西一共就两件,皆是米白色,真宗说他这人最适合穿白的,所以就赏了一件给了他,而另一件赏给了太子。
苏徵一面感慨着赵氏兄弟的短命,一边披上斗篷,心情颇为惆怅。
犹记得当时真宗道:“元俨,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看到桢儿长大成人的那一日……”
苏徵此时也算为人父,想起自己膝下的赵昀,亦是感慨良多。
“八王爷,伤春悲秋不适合你。”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身旁的青年出声提醒。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总做些对身体无益的事情,他讨厌这人的不自觉。
苏徵侧过头去看到青年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悦,轻笑出声:“师弟啊,此时看起来你真像是我的师弟,而非要取我性命之人。”
青年的心随着苏徵的话慢了一拍,音透冰寒:“赵元俨,你这是在提醒本座,让本座对你差一些么?”
苏徵摇摇头,笑颜依旧:“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很好而已。”
听他一连用了两个很好,脸上眸中都没看出有什么嘲讽的味道,青年负着手伴着他的步伐慢悠悠的走着,待到转角处看到宫人点起灯笼,王府灯火通明一片,他才悠然道:“我做事从不需要别人多舌,对你如今好也罢,不好也罢,都是视心情而定,如今这世上无人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这话,透着不一样的音呢。苏徵唇瓣的弧度依旧,清亮的眸子里暖意更甚。
有些人天生不会说软话,但并不代表他的心和寒冰一样坚硬。青年这几日来的言行举止都给他一种感觉——青年不是来杀他的。
关于起初青年针对他的杀气他还尚不知原因,但如今看来青年的意图绝不在于他的性命,且还将他的命看的挺重要。不然要如何解释他这些天来的言行呢?
但聪明人是不会把话说透的,让青年恼羞成怒对他一点好处也没。原本没想着刚刚青年能说出这话来,视心情耳定——这岂不是说他苏某人让他心情一直愉快,他就不会要他性命了么?
“师弟……”
青年看向他,见苏徵嘴角弧度扬如弯月,眼里眸中更是满载笑意,看的他不禁心情也好了些。再加上他那一向轻悦的声音故意拉长,一声师弟喊得别有味道,他黑眸深沉,看着他,这又是什么花样?
“我家昀儿就麻烦你照顾了。”
青年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不语。
苏徵陪笑:“师弟,你那师侄你今日也见过了,感觉如何?”
青年心知他在下套,虽不想回答,但思及他难得对他软语,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聪颖。”
苏徵笑出声来。
青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凉丝丝的触感让苏徵抬眸看向他:“生气?”
青年依旧不做声,一阵冷风刮起,苏徵用剩下那只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昀儿本就是早产,或许遗传到我的体质的缘故身体一向孱弱,我虽有心但仍没办法,为人父母者,不管在别人面前如何,面对自己的骨血总是多了几分溺爱,他又没了娘亲,我自然看他更宠溺了几分。如今他已满五岁脾气确实越发骄纵,你今日也看到了,我在他面前却总是拉不下脸来教训他,哎。”
他这好一番感慨却让青年愈发不悦,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重点”
苏徵摸摸鼻子,“师弟你乃是武道高手,又英姿飒爽,如果麻烦你管教他一段时日为兄想定然能让他多上几分男子气概……”
青年这才松开他的手然后负着手向前踏步,留给他两个字——“狡猾。”
苏徵轻笑,他确实是在算计他,不过为了赵昀这一番服软好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为了赵元俨来,他差的多呢。
待走到饭厅,饭菜已经上桌,包拯公孙策已经落座,小赵昀正被他俩问话。
苏徵见之笑道:“老包,昀儿这两日没少让你费心吧?”
包拯很想点头称是,他家孩子虽然也没了娘亲,但也没像赵昀这般难缠,但他刚刚占了苏徵不少便宜,这时候他就算再耿直,也不会再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孩子不好,于是打了个哈哈,一笑而过。
苏徵怎会看不出?给他家师弟一个眼神,看吧。
清然君淡淡地瞥回去,刚刚他虽然没说拒绝,可也没答应什么。
苏徵还是拉过了赵昀,让这小鬼对包拯道歉,该敲打的时候赶紧敲打,毕竟此时的环境与一千年后不同,五岁的孩子已经不算很小了,十三四岁当爹的人大有人在……这让苏徵怎敢放心对赵昀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