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酿的滋味依旧在他的味蕾上一点点晕染开,远处琴师独奏因间隔较远,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但刚刚还微微不悦的心情随着一杯杯香醇地梨花酒下肚,伴着若有若无的乐声慢慢舒展开来。
受人要挟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苏徵又怎会真任由自己受制于人?
要玩,慢慢玩。
清然阁下,苏徵的性命在于谁的手中,尚无定数。
酒意渐浓,困意更甚,苏徵将发冠拆下青丝垂落,让他有些苦恼的皱眉。
天气渐热,这头长发也让他越来越烦,疏理麻烦,睡觉的时候放置麻烦,好容易将头发都归拢到枕后,让他们贴合不到颈子上,拉起薄被还没合眼——
扣扣——
“主人。”柳城在书房外轻声唤道。
苏徵蹙眉,从牙缝挤出一句:“何事?”
“王爷,宫中来人宣召,您——”
苏徵眉头一扬,原本还因酒意有些昏沉的大脑顿时清明一片:“你可知何事?”
重生后就赶上新皇登基,刘太后对他这位王叔向来忌惮,连先皇出殡都没让他前去,此时突然宣召定有重要事情发生!
平日各处暗线都由柳城负责,所以苏徵才有此一问。
只是可惜柳城无奈回道:“小人不知,先前小人只听到皇上身体有些小恙,初次之外就没再探听到其他消息。现在宫人还在等王爷……”
苏徵掀开薄被拿起刚刚放置在矮几上的发冠起身开门,然后一边踏步而出一边吩咐柳城道:“等下把人宣来寝室见我。”
他还没忘记此时他闭门谢客不上朝的因由——称病。
既然在家正装病呢,要是宫里一来人却发现他一无病而无痛,还一身酒气……
就算有些事情是他和那位刘太后甚至小皇帝都心照不宣的“默契”,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柳城心中也了然,招来身后的小丫头吩咐了几声。再回头看到前方苏徵大步向前,脚步稳健的样子十分欣喜,觉得那位清然二爷的医术十分高明。若是以往,即使招来了宫中太医也要卧榻半月,再修养半月,月余能出门就是幸事,而如今只躺了一晚病就好了。心情愉悦之下他难得的多了句嘴:“主子,我看二爷乃是高人,我总觉得这突然召您进宫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您要不要……”
苏徵回眸瞪视他一眼,这清然的来意可是口口声声要取他性命,带他进宫?算了吧!
千年难出一位仁皇帝,赵桢小皇帝可是千古第一仁皇,他还想让他多活几年呢。
第30章 王爷,依赖什么的,要不得
待回到房间,苏徵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有些讶然地将视线转了两转后才发现青年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看书,手握书卷看的入神,见他进来也不为之所动。
苏徵心知他的武功高明,数丈外恐怕都能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自己进门绝对瞒不过他。而他途中和柳城刚刚的谈话么,估计也被他听了个清楚。
想到这儿他不由想到,这人的某些功能还真和雷达相似……
柳城刚想开口喊声“二爷”,苏徵就一指衣柜,示意他去帮他取来衣服,然后问答:“刚才忘了,白玉堂现在如何了?”
柳城听到白玉堂这三个字眉头就一下子皱了起来,细心翻找了一下取出一套合适的衣物后才回道:“不太好,现在依旧在解毒。”
苏徵用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他见柳城犹豫便猜了个大概,“还有呢?”
“包大人说他今晚会和公孙公子一起来审问四鼠,让我告知您一声。”
苏徵浅浅颔首,五鼠盗剑的真正因由他还没有派人去问,目的就是让包拯去处理,这事儿他可不想沾边儿,保下了五鼠可并不代表不会追究幕后之人。
刚想让柳城下去,就见柳城迟疑了一下又道:“庞大人似乎身体不佳,我在医馆看到了他……”
庞籍?身体不佳?
苏徵一下子就想到了他那日对庞籍……
那样直言——不,已经能算得上是刺激了,难道真的让那个男人心死了么?
微微的,心中有点愧疚。庞籍,你喜欢的赵元俨已经死了,而苏徵却是则宁愿多你这样一个敌人,也不想多这样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纠缠。
“我自己换就好了,你先出去吧。”待柳城退下,他走到那位将精力全放在手中书卷上的青年身边,轻轻扣了下桌子。
青年抬头淡瞥了他一眼,“有事?”
苏徵唇瓣一张,吐出三个字:“白玉堂。”
青年眼神清冷如常,只是将书卷放下,“与我何干?”
救下一个白玉堂对他自然不难,但是问题是,他为何要救?
从容起身,他平视苏徵那双墨玉眸子,难得好心的提醒他:“八王爷,如果太依赖一个人,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苏徵听罢唇瓣一扯笑的有点玩味,眼中更是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依赖?赵某还真没依赖过什么人。”
话落,他看到和自己身高相差无几的青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一束青丝,唇畔带着一丝揶揄:“那么,王爷,你确定你等下能自己梳好你这头头发么?”
苏徵……咬牙……无言……
什么叫做打蛇打七寸?这青年果然狠辣至极。
“不出声,这便是默认了?”青年的心情有些雀跃了起来,他最见不得男人吃瘪后对他无奈的模样。但在苏徵身上带着梨花清香的淡淡酒气飘入了他鼻中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再次变回方才的清冷:“你饮酒?”
苏徵浅浅颔首,然后踱步走到床边背对青年解开腰带,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自然,男儿有几人不会饮酒?有问题么。”
记忆中赵元俨也是饮酒的,只是酒量极浅却易醉罢了。
清然不再言语,翘长的睫毛下泛着流光的黑眸只是看着背对着他的苏徵脱下黑衫换上白色织锦袍子。
果真是被人服侍惯的,连换个衣服都是磨磨蹭蹭,青年心中不悦,但视线却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待苏徵终于将袍子换好之后,上下看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后才对那双依旧看着他不放的黑眸主人道:“有问题?”
他应该没出什么差错吧?等下若是非入宫不可,万一衣衫出了差错岂不让人笑话?
青年摇头,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长睫垂落,遮掩住心中联翩遐想。
“既然如此,刚才你为何这般看我?”苏徵说着走到梳妆台前从锦盒中取出那把模样精致,可落在他眼中十分可恨的象牙梳子。犹豫了下还是扭头看向青年,也不言语,莹泽润亮的眸子里裹着含蓄地期期艾艾。
反正都已经都过一次面子了,再丢一次又何妨?
青年自然看出了他这眼神的含意,一个没忍住,嘴角上满是盈盈笑意。
青年入住王府时,身上只有两件随身物件——银色酒壶,腰间长剑。
房间倒是好安置,苏徵手一挥,将他隔壁房间划给了青年。但衣服么,府中的裁缝和绣娘一时也做不出现成合体的。但好在青年的身量与他相仿,他有无数尚未穿过的成衣,自然也就省去了让人出府去买的麻烦。
他的衣服多是白色,青年穿上一看却还真有些飘然出尘的风姿,比起他的身材单薄,青年能将衣服撑得更合体罢了。
而这一笑……
喂喂,我原来还觉得这身白衣配上你那张冰山死人脸再配上你那股拉风的气势恍如仙人下凡,可你笑什么笑?
还笑得那么……暧昧……
脸上有些发热,苏徵心里对赵元俨这不过关的小薄脸皮再次鄙视,脸皮不厚,那还是男人么?
待看到青年放下茶盏,走上前细瓷光滑细腻的手结果苏徵手上的梳子,再把苏徵的脑袋一扭,“为何不喊伺候你的丫头?”
苏徵闭上眼睛:“你应该明白的。”
莫说清然心思通透,就是换了其他人也能猜出其中缘由,王妃去了几年了?再加上苏徵模样俊美少有人能及,他身边伺候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存着些心思。
先不说苏徵本就喜欢男人,就算喜欢女子,但他这身体……算了吧。
让某人帮他梳发一是这人确实手巧,二来他吃在王府住在王府,甚至还占了他的床铺,让他伺候一次也无妨吧?
“人快到了。”清然开口。
然后又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苏徵,又道:“刘太后身体最近一日比一日差,你留心点。”
苏徵长睫颤了颤,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睛:“你从何而知?”
若是如此,谁将渔翁得利?
小皇帝赵桢年仅十三,虽说如今是刘太后掌权,但孤儿寡母究竟是孤儿寡母,哪怕是皇帝的寡妇。她一个女人想要把持朝政谈何容易?
如今朝中宰相丁谓野心勃勃,与刘氏明争暗斗,苏徵闭门谢客与这两人都有原因。刘太后那儿暂且不提,丁谓么——真宗在世之时,赵元俨很得真宗青眼,虽说他极少插手朝政,但大事小事还是经常过问苏徵的意见。贤王之名,也由此而来。
而丁谓的政见与赵元俨、寇准、包拯等人不和,是以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前两日寇准被贬自然乃是这位丁相爷的杰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