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树倒猢狲散,老爷子一死,剩下的家底儿抢的抢拿的拿,都被弄走了,老爷子的尸首都没人管,就剩下唐家姑娘一个人也无济于事。”
“唐家姑娘被逼的实在没法子,跟韩家借了十两银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一家点心铺子里赚了钱去还,谁知道这利息却是借一还十,你说说,这谁能还得起哦!”
老板的神色里满是惋惜,“可惜那唐家姑娘日日被逼着要债,那韩家少爷估计是逗弄那唐家姑娘上瘾,竟也不急着抢回家去,只是日日上门要债。不过也就这些日子了,韩家少爷眼里的邪火越来越重,怕是忍不了几天了!”
“唉!可惜了那唐家的好姑娘了!”
唐婳越听越气愤,越听越悲苦,忍不住出声道:“那为何没有一个人帮她,哪怕是一点儿也好。”
成衣店老板楞了一下,面上不无愧疚:“说来惭愧,这镇子上凡是有良心的哪一个不想出手拉一把呢,可凡是想在这镇子上接着过日子的,又有哪一个敢帮呢!”
“不说别人,就说那家点心铺子吧。不过是实在看不下去给了那姑娘一个做工的地方,这后来就已经被日日砸店,离开镇子了。”
唐婳脸色铁青,眼中含泪,一看就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那那家点心铺子的主人,人可还好?”
“姑娘好心眼儿,莫要担心,那家铺子的主人也是已经有了搬迁的打算才敢去帮唐家姑娘的,只不过经了这件事之后,提前了些,有些匆忙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婳喃喃道。
纳兰覃怕再待下去唐婳生出什么变故,轻轻拍了拍唐婳的肩,示意她和自己离开。
随后朝那老板点点头:“多谢。”,抬脚离去了。
“无花大师,久等了。”
“并无。”无花仍旧站在那里,似乎连步子都未曾动过,只是闭着眼睛,指尖捻着念珠。帽上垂下的白色薄纱在微风中荡着,看不真切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那眼神落在身上带来的安定感。
无花并不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拖住了他们的脚步,只是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纳兰覃抬脚,瞥见唐婳脸上还未收起的愤怒与悲凉,轻声对她说了句:“先走吧,以后的日子还长。”
说完便也不管唐婳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跟上了无花的脚步。
唐婳转头看了看镇上远处原属于唐家的房屋,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随后目光坚定地看着无花缥缈的身影,疾步跟去。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度会面,抵足而眠
“老板,三间上房。”一个俊秀的男子向客栈老板说着,客栈外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此间客栈”。
这男子身后还站了两人,一人身穿白色僧袍,头戴斗笠,颈上带着一串佛珠,腕间同时也绕了一穿腕珠。此时他正用手拨动佛珠,靠近便能听到他口中诵念佛经的声音。
另一人则身穿青色衣衫,脖子修长,眉眼秀丽,大大的眸子里萦绕着哀伤。
这三人正是纳兰覃、无花、唐婳。
“呃……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的客房已满,只剩一间上房了,您看……”老板放下记账的毛笔,看着纳兰覃,眼神不住朝唐婳看去,显然看出了唐婳的性别。
“这……”纳兰覃显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转头看向无花。
无花在斗笠下的眼睛睁开,停下了手中拨动佛珠的动作,上前一步:“这位施主,不知你们的柴房可否先租赁给小僧一用?”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柴房和客房并无不同
“大师说笑了,哪有让客人住柴房的道理呢,”客栈的老板沉思了片刻,“恩……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住我的房间吧,我和小二挤一晚也没什么大碍,我的房子再怎么不好,总归比柴房是好上太多了。”
客栈老板看上去是个随性的,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只是即便这样,房间大抵也是不够的。”
“小僧在寺里是清苦惯了的,这柴房小僧何妨一住?多谢!”无花面容平静,行了个佛礼。
“那……”
“怎好让大师这般清修之人住柴房这等地方呢?”一道浑厚豪放的声音不待客栈老板应下,也不等纳兰覃出声便从楼梯处传来,众人不禁转头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正从楼梯上下来,这声音正是他发出的。
“大师,”这男子下了楼,站在无花身前行了个佛礼,“在下跟随少爷出行,原就保护少爷惯了,是吃惯苦的,本是贴身保护少爷,少爷心善,这才给我也订了房间。大师不嫌弃的话,不若与在下同住可好?”
似是怕被拒绝,这男子又赶忙说:“夜里风大,柴房怕是有些凉,在下在房间中打一地铺便可休息,也不会误了大师的清修,如此可好?”
纳兰覃正要出声说不必麻烦,与自己同住即可时,无花却已经开口了:“多谢,恭敬不如从命。纳兰公子,你与唐施主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大师,这边走。”那男子见无花已安排好,便引了无花上楼歇息,并未看到无花唇边的笑意。
客栈老板见事情安顿,便又乐呵呵的去清算账本了。
那男子将无花引进房间,将房门关好,伸手倒了两杯茶,“敢问大师法号?”
“小僧无花”无花脸上笑意更浓,声音却是不显,“不知施主……”
“原来是无花大师,久仰久仰”那男子嘴里念着久仰,脸上却显出几分未曾听过其名的尴尬,“大师唤在下阿楚就好。”
“这阿楚……小僧却是不敢喊的”无花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布满揶揄笑意的脸,“试问谁敢喊侠盗楚留香楚香帅为阿楚呢?你说是吗,楚香帅?”
楚留香见无花道破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伪装,将微微弯着的身子直了直,声音也恢复了原有的温暖,颇有几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每次都能被你认出来,”楚留香故作抱怨,“我的易容术这么不堪?”
无花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吧,楚香帅,你什么时候记得将身上的郁金香味换一换,我也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认出你了。”
“哈哈哈……”楚留香哈哈大笑,“我身上的郁金花香如此之浓?怎生我却从未闻到过?”
“你的鼻子向来不好。”无花淡淡笑着,脸上颇有几分怀念地望着楚留香。
“向来?”楚留香有几分不解,自己鼻子的事情鲜少人知道,而无花却知道得如此清楚,且时不时用怀念的眼神看他,莫不是自己长得有几分像他曾经的友人?
楚留香这样想着,便也这样问了。
“友人?”无花怔愣了片刻,随机笑了“是啊,至交好友,只可惜……”
“可惜什么?”楚留香见无花露出一抹惆怅,赶忙打断,并为自己勾起无花愁绪很是懊恼“光阴流转,世事变迁,时事朝夕可变,变数多矣,有何可惜?”
“你说得对,时事朝夕可变啊。”无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楚留香,笑了笑,有些事既已隔世,何必耿耿于怀,当下的日子活好便是,“阿弥陀佛,小僧执妄了。”
“香帅此次易容出行,可是有事?”无花手里握着茶杯问道,随机调侃道,“莫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宝物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对于自己的盗名颇有几分无奈,“不,这次我是去找古神医的,听说他前些日子出现在塞北,我就来碰碰运气。”
“古神医?你可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无花听到楚留香是去找古神医,看到楚留香活蹦乱跳的样子,便知道这神医是为别人找的,“出什么事了?”
楚留香正色将花家的事情缓缓说给了无花,无花一脸肃穆的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听到花家只剩下一个孩子留有性命,不禁打了一声佛号,同时心里有些沉重。
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万剑山庄的事情,花家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变化呢?无花在心里默默地诵着经,将心情平复下来。不管什么事情,自己也要搏出个未来的平静。
“你这趟来对了,古神医确实在塞北。”无花在心中思忖片刻,开口打破了楚留香叙事之后的沉默,“古神医在塞北的百寿村,最近不会离开。”
“那就好,花家那孩子有希望治好了。”楚留香听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无花带着笑意问道,看着楚留香缓缓说道,“可愿同行?”
楚留香挑了挑眉,看来无花也是陪那两人前去寻医的,“自然!”
“该休息了,”无花端起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明早还是尽早上路。”
楚留香看了看已经燃了大半的蜡烛,点点头,“那就早些歇息吧。”
无花脱了僧袍,只留中衣,躺在床上,向里靠了靠,随后拍了拍另一侧,说道:“上来睡吧,上次别时小僧便说扫榻相迎,若是香帅,抵足而眠也无妨。再说……”无花露出几分笑意,“谁敢让大名鼎鼎的楚香帅睡地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