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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短篇集 (雁字翎)


  展昭长剑平压一剑架开攻势,白玉堂手腕一转剑身圈转又一次毫不客气指向展昭眉心要害。趁着这个空隙,展昭由坐姿一跃而起,手中之剑如龙似蛟和白玉堂正面交锋。谁曾叹息公子世无双,两人行剑风格各有千秋,然你来我往此消彼长,以白雪为背景绘出风流俊雅之画。不像是过招,不像是比试,更像是以剑会友以剑传情。
  执剑的白衣少年出剑很快,刷刷刷一剑三式,手腕疾转接连刺向展昭双眼和咽喉。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迎风飞扬,墨色浓密到宛如化不开的重笔。展昭不慌不忙斜过剑身,把对方剑尖落点尽数遮挡。另一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抚,叮的一声轻响飘渺开来。
  彼此的招式已然熟悉,从师父辈一直争斗到徒弟辈。两人过招间眼角都含着笑意,哪怕是冬日寒冷也吹不散这份朝夕相处的温情。
  白玉堂倏忽施展一招声东击西,剑尖指向胸腹之交商曲穴,不等招式用老就反向施剑用剑柄叩击背后的灵台穴。这一招变幻莫测,若是对方只顾避第一式,那多半会顾不得第二式,若是第一式来不及躲,便可以化虚为实直接攻略。
  白玉堂的动作迅捷如飞,展昭却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应对。躲过第一招以后便弃剑弯了身,从剑底下绕过欺到白玉堂身前。近在咫尺的身躯,缠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避闪不及。展昭左臂格开白玉堂的右手,右手从身后缠上少年背脊。
  长剑脱手坠入雪地,陷入雪地里再也寻不见踪迹。少年咬牙启齿,手下动作倒也不减力度,“死猫,别以为这般就能占便宜。”
  无剑在手,两人挥拳出掌开始近身肉搏。身影翩翩如鹰如燕,手腕相触竟是灼烈难耐。就算是漫天飞雪亦冷却不了热度,提着一口真气在空中来来往往,只一会儿便拆招几十下。展昭反手扣住白玉堂手腕,贴近他耳畔道:“可是服了?”
  “不服!”服字刚落,少年裂开嘴露出白玉般的小虎牙张嘴就往展昭腕上咬下去。
  饶是展昭身经百战也不免受惊,也亏得他反应快向前一扑就把白玉堂按到在雪地上。少年岂会束手就擒,腰上用力就着雪地一滚,手指扣在展昭颈间,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望着。经此一战,白玉堂领口的衣服有些松垮,若有若无露出如玉般的肌肤。
  展昭仰面静静凝视少年,继而嘴角一扬噗的一笑,俊朗眉目亦扬起一抹小小弧度,竟晃得他身上的少年一时半会不舍得挪开眼。
  “笑什么?”少年眨眨眼,放下扣在颈间脉门的手指问道。
  展昭不由分说伸手按住少年后颈,顺势一滚把人压在雪地上。这可点燃了少年的火气,登时一连串叫骂从好看的唇齿间吐露出来,“黑猫居然使诈,死猫疯猫烂猫快从爷爷身上下去!”
  展昭任由他骂,放开少年躺倒在他身旁。身下白雪沁骨,两人以肩膀为接点,传递着彼此的温度。“玉堂,这雪好看吗?”
  “自然,比你这黑猫强上不知多少倍,”白玉堂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任由白雪一片片覆盖在身上。身旁是朝夕相对的师兄,只是唤他师兄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都是各种猫的乱叫。
  “待这雪融了,我便离开天鸾。”
  白玉堂仰望从天而降的雪花,清朗明快的声音掩不住羡慕。“要不是你这猫比爷大了四岁,才不会是你先出山。”
  展昭轻轻一笑,缓声道:“不管如何,我总是大你四岁。再怎么的,也是你师兄。”微微阖眼在寂静中感受少年的声息,均匀绵长如浮云渐渐萦绕在鼻尖。展昭终是没有说,待得出了天鸾,再要碰面不知该是何时。
  少年不知在思忖什么,终是哼了一声道:“臭猫早出山又如何,你且等着,待爷爷出了师门第一件事便是寻你分个高下。”
  “江湖上人心叵测,你虽聪慧本事又高,日后行走终归还是留个心眼为好。”展昭侧了脸,鼻尖离白玉堂仅一寸左右距离。白玉堂仰面躺着,俊美轮廓已然显出几分青年人的风姿来。
  白玉堂笑笑道:“臭猫终于承认爷爷本事高了。江湖上的毛贼算个甚,心眼再坏也不及你这只黑猫坏,一肚子坏水。偏生又披了张□□,多少人被你骗了去。”正说着也侧过脸,四目相对触手可及。
  展昭莞尔,说话间灼灼的气息就尽数喷洒在少年脸上,“我只对你一人使坏,教训不听话的小师弟天经地义。”
  少年啧啧啧三声,勾起焕然华彩的桃花美目,“爷倒是发现有只猫借着教训的名头实则尽干些狼狈为奸的勾当,那些个密封不好少去的女儿红也不知到了何处。
  展昭侧回脸开怀大笑,清朗笑声如和风沐沐。此刻雪已落停,天际格外清澈透明,暖暖的阳光穿透浅薄云彩散了一地金光。真气在周身运转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足尖一触剑回剑入鞘。“玉堂,来日方长,我们江湖道上见。”
  完

  男儿事长征(1)

  睡意惺忪,展昭睁目许久,方能勉强认清近处景象。
  周遭景致缓缓朝身后退去,□□是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鬃毛猎猎,一路带着他颠簸游走。一名着青布衣衫的小童牵拉着缰绳在前头走,那马也就不紧不慢跟着小童的步子,马蹄叩击在崎岖山道小径上发出哒哒声响,似是铮铮鼓音。
  眼下身在何处,他怎会处于这般境地。展昭抬手按了按眉骨,凌乱思绪重又渐渐清晰。
  景佑五年西夏立国,然大宋怎会允许元昊以外国皇帝的身份向宋称臣。于是野心勃勃的元昊纠集大军进攻延州。时主政陕西的范雍派出大部队支援要塞,延州城内一派空虚,遂传檄附近宋军救援。
  展昭正是接到了檄令才回往延州方向去,手中兵力不足一万,却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只盼得能暂且拖住元昊的十万大军。记忆回归,展昭不由暗暗心惊,手脚倒是并未束缚,武功真气也未有异样,只是腰际佩剑巨阙被调做一柄普通寒剑。
  还能隐约记起昏迷前,闻到的是一股子淡淡寒梅香,清冽淡漠出尘脱俗,这味道和那只令他牵肠挂肚的耗子如出一辙。这才失了警惕,不料却因此中了奸计。
  究竟是何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令宋军首将易主,然而又并未为难展昭,这人到底居心何在。能够用上这等香气令展昭晃神,这人应是极为熟悉他的。两军对垒,若是展昭不在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西夏。于是展昭不敢耽搁,轻轻咳嗽一声。
  牵马小童听此很快转过头来,生了张眉清目秀的脸,看起来颇为机敏。“公子醒了啊。山路尚远,公子要不要加快脚程?”
  听起来并无恶意,但不明万人宋军落入谁人之手也不知前方交战状况何如。心下焦虑,展昭沉了声问:“你可知我是何人,谁人予你吩咐?”温润眉目敛去笑意,似一柄在剑鞘中蓄势待发的寒剑粼粼作响。
  小童举止不惊不卑不亢,看上去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挂了极为乖巧讨喜的笑容,他送攥了攥缰绳道:“小的收人钱财办事,送公子一路向南。不该问的便不问,这也算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
  艳阳落火,已有西斜沉颓之势,算起来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隔着山峰仿佛可以听见遥遥的厮杀声,金戈铁马烽烟战火,应是能在史册上描摹下又一笔肝胆赤血。这山河万里,是整个宋朝人的疆土。
  “若是我执意不走南边,你能如何?”想来也不能于三言两语间搞清楚状况,展昭不再坚持,只表了自家心意。无论如何他都要回返原地,哪怕是赴汤蹈火也不能在关键时分丢下部署,即便明知会身陷囹圄亦在所不辞。
  本以为会费上一番周折,哪想得小童并未表现出诧异犹豫之色,只把缰绳递给展昭继而略略笑道:“公子若要回,回了便罢。只是身上药性未完全散去,如若动武,还是先舒了筋骨暖了身子才好。”
  展昭疑虑之心愈胜,然远方战事紧急不容细细思忖,如有阴谋大不了遇上了再做决断。不再停留,展昭回转马头,双腿一夹策马奔腾,片刻就只留下一行尘土在落火夕日映衬下徐徐飞扬。
  小童笑了笑,将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一声清明长啸回旋。白鸽咕咕叫唤落在他肩头,小童伸手捋了捋信鸽的羽翼,便发了口令再度放飞。崇山峻岭九转回廊,白鸽很快就化作白点,消失在大片浓郁绿荫里。
  老远便闻着被风携带飞散开去的血腥味,浓密粘稠的腥咸味道,凝聚的是不畏生死的英魂。战鼓如雷马鸣长啸,临死前的惨叫声一波又一波刺痛耳畔脉络。每一刻,都有无数将士倒下,黄土一抔白骨一具便是最终的归宿。
  从山崖上可以窥见对峙的全貌。隔着五龙川滔滔巨浪,西夏布下弧形偃月阵,元昊处于月牙凹形底部相对安全的地带。宋军则是布了锋矢阵,当先一人穿戴上原本属于展昭的黑鳞甲和鹰翎盔,铠甲上片片黑鳞折射出火红色夕阳的璀璨光泽,锋芒如炬耀眼夺目。黑金巨阙古剑在手,凌空一挥便是万顷灼灼威势。
  隔得太远,展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黑鳞甲光影斑驳,也辨不出其身形。唯有那抹一剑亦不退可挡百万雄师的锐气,令日月星辰尽具失色。居然是有人盗了他的身份,只为能替他和西夏拼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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