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就赌定了那沈守信?天下能经商者许许多多,有你做撑,但凡不是稀泥都能赚得不少不是么。那沈守信,有什么过人之处,宜秋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常宁公主边说边剥了葡萄喂给她吃,沐海棠神色又冷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咀嚼着葡萄,而后说道:“不帮且直说,不用费心掏这些无中生有的话。”说完便撑着站了起来,直直向门口走去。
“你的事,我哪次说过个不字。宜秋,你要的,我都会尽力给你。”她刚说完,沐海棠就转身,嘴角微翘:“海棠谢殿下隆恩,殿下大婚,海棠必定备份重礼相贺。”这完全是在嘲弄对方在她大婚时当缩头鸟,朱玉盈也无奈摇头轻叹:“我怕我去了,会让他活不了。你的婚姻,我不承认。”
沐海棠嘴角的笑凝住,继而用力的点头:“姑姑,说笑了。海棠告退,静候姑姑佳音。”
出春和殿,见永安公主大队前往这边来,于是稍避。等人进了春和殿,这才用力的闭眼走出。其实早就明白,常宁公主为唯一庶出的女儿为何可嫁沐家,那是因为有这好姐姐全力在徐皇后面前美言。永安公主朱玉英对这妹妹的好,是好到极致,好到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回府途中落雨,瓢泼大雨。进府就找七俭,轻竹把七俭去薛家的事说后,她望着这黑天暴雨愣神,许久才说:“怎不派人跟着,刚到此处,人生地不熟。马上派人去接。”轻竹欸了一声赶紧去吩咐,刚走到廊口,迎而走来一人让她认为眼花,胡氏怎在此?
一盏茶的功夫,沐海棠口干舌燥的坐那动弹不得。花娘死了,胡氏说她死于余家人手中。如今,胡氏手上捧的那个檀木盒,就是花娘的骨灰。不敢想象,待会那人回来后听说此事,会怎样。
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盯着胡氏相问:“真如你所说?”胡氏迎着她的目光颔首:“的确如此。两名仆人不知逃散何处,我找了许久也没找着,我猜主子此时应是在应天府,就直接过来了。”在她说这话时,沐海棠一直盯着她,等她说完,又点头:“最好如你所说。”
该来的总要来,轻竹前来禀说沈先生回府时,沐海棠摸着茶盏端杯喝了口茶点头:“是否淋雨?”“没有。轿夫回来说,他们到薛家时,沈先生还在和薛释说话,要不是他们催,一时半会还不会回。”轻竹答完,疑惑的看着站一旁的胡氏,气氛诡异,让人很不自在。
胡氏刚转身要往外走,沐海棠忽的站起来:“我去。”说完走到胡氏跟前,站了一会才接过那檀木盒。廊坊内很凉快,风夹着雨让气候舒适,沐海棠却觉得长这么大从没如此煎熬过。那人和花娘,是否有男女之情暂且不论,只说一路相濡以沫的情分,就已经让人不敢往下想。
沐海棠到门口时,七俭正在给金老板写回信,金老板说矿盐位置大致确定,现在要不要去官府备案领盐引了。见沐海棠,她赶紧搁笔起身相迎:“郡主回府了,守信正回金老板的信,郡主请上坐。”
沐海棠进屋后,轻竹把门关了,然后悄悄调来护卫,吩咐万一听见里面有争吵,要及时冲进去。她总感觉不太好,主子的神色让她觉得害怕。
“沈守信,你与花娘,真的相爱吗?”
正倒茶的人听到这话,停住转身,目光凝重的看向沐海棠:“或许在你们眼里,我们是不守纲常,有违人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心意相通。我们也没去伤害别人,只悄悄过日子。郡主既赐了新身份给我,总不至于是拿这事做文章?”
“真心相爱。原来如此。”沐海棠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然后把檀木盒抬起:“节哀。”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外的护卫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什么声音,但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听到的唯一声音便是开门声。他们的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沐海棠才到门口,就听得里面的人哑声说道:“这也是你的计谋之一?这一点也不好玩。郡主。”“你走之后,她相思成疾,倒床不起。余家人不知你随我回滇,以为你还在成都府。那夜,杀手潜入你们曾经的住处,她无力逃跑,当场身亡。”沐海棠面对着浩渺的烟雨,感觉眼里也有了湿气,于是又闭了闭眼。
“凭你一面之词,我不信。我立刻去成都府……”“沈守信!接受现实吧。”说完,沐海棠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举过肩:“这玉,你总认得。”玉被从她手上取手,她缓步走出门口,没再回头。
三天三夜,七俭没出过那扇门。叫门不应,放置门口的食物在仆人送下一餐时就换走上一餐。沈刘氏和沐余氏都在门口苦苦哀求她好歹吃一口东西,但是,没有回音。
见傍晚放置的食物还是原样在门口,沐海棠站在那驻足良久。轻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沈公子三天三夜不出门,她这主子也几乎三夜未眠,勉强撑着桌子睡去一会,又惊醒,醒来就问:她吃东西了吗?
以为主子还是和前两夜一样,驻足良久就会离去,但是突然听得一声嘶哑的吩咐:“撞门。”一时以为幻听,对主子看去,才知道真是主子吩咐,于是赶紧对不远处的护卫招手:“去把沈先生的门撞开。”
贰贰回
闷雷滚滚,闪电撕破黑夜,护卫把门撞开的瞬间,炸雷声隆隆,瓢泼大雨如暗器齐发般向大地俯冲。沐海棠站在院里,远远的瞧见躺在地上的人,蜷缩着,怀里抱着那檀木盒,看似睡着了,实则该是伤神过度加饿得体虚所以晕厥不醒。
雷鸣时,轻竹已让人拿来了雨披和伞,可这么大的雨,再站下去不用一会就会浑身湿透了。刚要劝,却见郡主已迈步向前,她赶紧撑伞跟上。
到了门口,沐海棠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良久,这才问道:“死了吗?”护卫被这冰冷的语气问得骇到,只回了一句还有呼吸就退到一旁,好似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惹到这主子而性命不保。旁人听着这问话语调冷漠,轻竹却听出了其中的隐忍愤然,没等沐海棠再吩咐什么,她示意府里的仆人把人抬了下去。
雨夜把神医许从家中接了来,在这之前轻竹得了吩咐,独自为七俭换上女装。她领着许大夫进七俭卧房时,沈刘氏眼含泪珠的坐那守着,一看大夫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似的期盼着。大夫示意她稍安勿躁,把了会脉,捋着胡子点头,又轻叹一声:“无大碍,老夫这就开药方,调养数日就好。只是心绪郁结不宜长久,家人需多多开解。”
沈刘氏连连应是,其实到现在,女儿是因何如此她都没弄明白。大夫开了药方,轻竹让丫头去府里药库配药,又安慰沈刘氏稍许,这才带着大夫出来。两人一路到了偏厅,许大夫不懂这是为何。病人病情不重,因伤心过度加不进米水体虚而晕,这主人家还把他带到这单独说话的地方是要做什么?
“许郎中不必多疑,请您老到此,只是有一事相问。人多不便,还望许郎中见谅。”轻竹说完,一旁的唐刀拿着画卷走过来,走近把画卷展开,对许郎中看了一眼问:“此人,许郎中可有印象”
神医许对画像看了一看就摇头:“不知几位想问什么?医者有医德,只管悬壶济世,患者私事,老夫不便相告。”他话音落,唐刀的刀出鞘,直抵上他的胸膛,嘴角略笑得冷酷:“好一个医者有医德,那我就把你这颗有德的心挖出来瞧瞧,看看它究竟长什么样。”
说到做到,唐刀手上的刀尖略用力抵破了他的衣服,他意识一惊,赶紧后退道:“好汉不必如此,老夫说便是。”唐刀盯了他一会才点头,但刀还是指在那里没回鞘。许郎中叹了一声摇头道:“此人姓名老夫确实不知,只知他所患之疾乃是后/庭……”说到此处,许郎中又摇了摇头才一鼓作气说:“后/庭瘘穿出血不止,肌理收缩无力,臀眼约这么大……”
唐刀见他用手指圈出的大小,噎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随口说道:“胡说八道!哪有人……是不小心被木棒之类的穿刺了?”问完猛然看清对面的大夫面红耳赤,目光飘忽的扫过他胯/裆。虽然还是不懂,但不知为何,顿时就羞怒了,上前一把揪住大夫的衣襟,刀横在他脖子上:“你个老匹夫!瞎看什么!老不正经!”
大夫很无奈的摇头:“好汉息怒,断袖之癖在历朝历代都算不得新鲜事。经老夫这些年的经验确诊,画像上公子就是如此才那般……”唐刀越听越糟心,正要怒斥,忽然听得屏风里面一声轻咳,于是不情愿的松手,搡了许大夫一把:“拿着银子快滚!今天之事,要敢胡说……”“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小老儿今晚就没出过门。”大夫是个聪明人,轻竹听了这话,这才把银子递上带他出去。
七俭在第二日醒来,虚弱得不行,沈刘氏一直伴其左右,喂粥喂水。这会沈刘氏刚给她喂完粥,哄着她睡着了才走。迷迷糊糊间,七俭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脸,于是含糊的叫着花娘惊醒,等看清面前的人,愣那一时没反应,手还握着沐海棠的手也不自知。
半晌,回过神来,终于知道把手松开,撑坐起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郡主。沐海棠坐床边瞧着她,也不应话。她这样让七俭不敢与她对视,于是一直低头,许久,熬不过这气场,最终先发问:“为何,是骨灰?”“据说,杀手离开时为掩其罪行,放了把火。你也瞧见玉佩上穗絮被烧光,玉佩呈烧黑色。”沐海棠说得淡漠,完全事不关已的情绪,七俭却瞬间落下泪来,摇摇头用手遮住泣态,只等郡主离开后能放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