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头偏着一直看着桌上的那个光屏上,霍华德的脸。
“他很冷漠,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从没说过他喜欢我,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但明明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一直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在听到他们死讯前一秒我一直这么想,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这么想。”
“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他说,他现在以及未来最伟大的创造,是我。”
他按在眉心上的那只手渐渐变成了捂住了半张脸,似乎借此就能掩盖住他反常的脆弱。
“我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戴泽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没有哭,却比哭还要让人能感觉到他身上萦绕的悲伤的男人,所有已经想好了的措辞和安慰的话都像被梗在了喉咙里一样,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止不住鼻头发酸,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沉默着上前揽住了斯塔克。
人是一种很奇怪又很矛盾的生物。一个人的时候,会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坚强,哭了不会有人看,于是习惯了不哭。喊疼不会有人听,于是学会了忍耐。抱怨不会有人安慰,于是学会了承受。
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任何哪个可以去依赖的人,这种坚强似乎就消失了,越是值得依赖就越是敏感,越是安慰就越是脆弱。
他有再多的盔甲,他都只有一个人。
感受到脖颈间的湿气,戴泽伸手缓慢地拍着他的后背。
发泄情绪是一个迅速却又长久的过程,一直到窗外太阳已经靠近海平线,夕阳烧透了半片天空的时候,怀里才传来斯塔克闷闷的声音。
“我暂时不想回联盟。”
戴泽忍不住笑了一下。
像在哄一个四十多岁的孩子一样,他点头道:“好,那就不去。”
说着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
落日完全沉到了海底,海风泛着凉意,等戴泽感觉自己肩膀有些发麻微微往后撤离的时候才发现,斯塔克早就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他只好再次把肩膀送上去,然后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贾维斯。”
似乎早就在外面不知道待命了多久的老贾立刻开着斯塔克的盔甲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您说,先生。”
戴泽看了一眼斯塔克示意道:“来搭把手,我们应该让他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工作间。”
“没错,先生。”
于是两人轻手轻脚地将人挪到了他的房间。
一直到工作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窗外传来了噗通的一声。
是酒瓶被丢进海里的声音。
在窗外阳台上蹲了一天的汉考克站起身松了松筋骨,由于动作有些急,身形比普通人要高大许多的男人直接一头撞在了屋檐上,听到水泥墙开裂的声音,汉考克啧了一声不得不弯了一下膝盖把自己从里面拔出来,一些尖利的小碎屑掉下来把他手臂上那只黑色的雄鹰图标被刮得破了一个小口子。
汉考克忍不住吐出一句脏话,然后反复抚平到看不出裂缝后才松了口气。
“我都说了他没事了,你还非要过来看一眼。”
脑袋上方传来熟悉的来自于某个至尊法师的声音,汉考克皱起眉头。
斯特兰奇在他开口前就打断道:“我可没有在监视你,我监视的是整片纽约区域。”
汉考克翻了个白眼:“你们法师都这么闲。”
“不,我们平时忙得很,你看我忙的连胡子都没时间剃。”
斯特兰奇摊了摊手,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我可不是来找你讨论这些的,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如果你能来圣殿那些老头子会高兴疯的。毕竟在那之前他们要支付几百个守卫的费用,你来了他们只要给你一人发薪水。我打赌那不会少。”
汉考克目不斜视道:“我不是你们的看门狗。”
斯特兰奇挑眉:“我没那个意思。”
他还想说什么,汉考克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上了天,然后在眨眼的时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
“看来谈判破裂了。”
姗姗来迟的王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道:“你想研究宇宙法庭也不应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斯特兰奇道:“没事,除了他我还有一个选择。”
语毕他搓了搓下巴,看着汉考克离开的地方叹了口气:“唉,看来我并不是那个能把他劝说上正轨的人。”
“话说回来,谁是呢。”
第68章
马里布海的清晨阳光和煦,周末的洛杉矶连海风都闲适得要命。
斯塔克一大早就去处理斯塔克工业的事情,今天是他们暂时脱离复联的第一个星期。
贾维斯正和笨笨一起打扫整个别墅的卫生,这是他常做的事情,只是以往在复仇者大厦时他能操作大厦里的低级训练用机器人来干这些杂活,而在这栋别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斯塔克的盔甲,绑上围裙带上手套身体力行地清理洒扫。
看起来就像钢铁侠本人在系着围裙做家务那样荒诞又滑稽。
就在他们整理到第二楼的时候,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忽然传来“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笨笨冲贾维斯摇了摇机械臂,贾维斯道:“那里是戴泽先生的房间。”
“他又做噩梦了吗?”
戴泽确实又做噩梦了。
他梦到他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风暴中心,有谁拼尽全力地想进来救他却终究被风暴卷成碎片,整个世界跟着一黑,再亮起时他回到了西伯利亚的研究所。
他试图逃离那里,他打开了研究所通往外界的大门,但大门的外面却依然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门。他拼命往前跑,穿过无数扇门,每当他以为自己就要逃出去的时候,那扇门后面又是一扇门。
接着就是利坦德那个扭曲的声线。
“你以为你逃出去了,其实你没有。”
“你将被困在这里,永远被困在这里,永远。”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又掉到了床下。
后背贴着的地面冰凉,戴泽就这样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双眼目无焦距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您脸色不太好。”
贾维斯从门外走进来,蹲在戴泽身边低头看着他:“需要我联系医生吗?或者sir”
戴泽捏了捏眉心:“不用。”
贾维斯有些犹豫道:“sir很担心你。”
戴泽垂着眼,还是说了一句:“不用。”
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床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泛白,锃光瓦亮的玻璃音乐倒映出他模糊的五官,眼底大片的青黑却异常清晰。
……
……
“时间固定不间断而内容不断重复的噩梦?”
纽约威彻斯特泽维尔天才青少年学院办公室内,查尔斯教授在听到戴泽的叙述以后,托着下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天前。”
查尔斯看向面前的年轻男人,长期的睡眠不足和精神紧绷让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差。
棕发教授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他伸出手指抵着太阳穴:“你介意我——”
“当然不。”
语毕戴泽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依旧放着那首查尔斯最喜欢的苏格兰小调,旋律悠扬温柔而绵长,就像这个人的口音一样,不徐不疾,平和柔软,似乎光听他说话就能让人享受到别样的宁静。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些精神触须温柔而带着试探性地拂过他的头皮,然后一点一点地渗透他的神经,一直到达他脑子里最柔软的地方。
思维被一层层剥离,翻涌,最终又回归平静。
查尔斯缓缓地将手指放下,叹了口气:“只有这个,我帮不了你。”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那双湛蓝的眼睛直视这戴泽的:“你在害怕什么?”
戴泽被那双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得头皮一麻,仿佛所有事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我在害怕什么?”
查尔斯:“那只有你自己知道。”
沉默片刻后,x教授给出了他最中肯的建议:“你现在应该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自己。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戴泽。”
戴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很久没来了。”
如同从未经历过寒冬那样,泽维尔学院依旧绿树环绕成荫。汉克教授推了推他的眼镜,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儒雅笑容:“你原先还会隔三差五的来帮我替几节课。”
戴泽有些不好意思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汉克理解地道,“现在全世界都在播报你们脱离复仇者联盟的信息,什么美国队长与钢铁侠不和,复仇者联盟面临解体。”
戴泽淡然道:“他们乱写的。”
汉克耸了耸肩:“我猜也是。”
两人经过教学楼,从打开的窗户里能看到里面的学生专心听课或者专心睡觉的样子。
戴泽忍不住问:“库尔特最近还好吗?”
“很好,除了文化成绩还是一团糟。”
戴泽想到库尔特对着书本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他一向不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