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急切想要找个角落舔伤口,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第一次对昌珉说他想要喝酸梅汤。
在他点头披上外套离开之后,他躺在白色的床垫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夜空,喉间苦涩的。
母亲的生命垂危,允浩的冷漠无情,任何一件此刻都像千金坠石,压在他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晚上继父被单独叫去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他明白那是母亲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装作不知道,故意支开昌珉,也只是不想他看到自己太过伤心的狼狈样。
他答应过母亲无论何时都要开心,答应过自己要活的坚强,
所以他要学会承受,学会压抑,学会在独自一个人隐忍哭泣……
膝盖的伤麻醉过后,依然是熟悉的发热涨痛,如同被嵌入烧红的铁烙,锥心刺骨。
窗外夜空的星辰也因为也缺少了月亮,显得黯淡无光。
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些星点中的其中一颗,某天若真的少了母亲和允浩,是否,他的周边就只剩下走不出的昏暗云层
默默埋头将自己裹进被褥,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等待继父的消息,
内心忐忑,恐惧,他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去医师办公室的除了他继父,其实还有俊秀。
【办公室内】
经过跟金氏父子简单的陈述,主治医师宋承宪再度拿出金成玲的病历放在桌面,考虑许久才他决定告知家属,“金先生,大概的情况我都跟你们说了。因为车祸撞击的实在太严重,夫人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半个植物人,转去国外治疗她或许还有苏醒的机会,在这里一直拖下去恐怕希望不大。”
“真的,没办法了么?”声线哽咽,这个结果金钟国猜过,但真的听到还是没法接受。
“是的,国内条件有限,就算转去首尔也是一样,去国外可能还有希望。三浦教授一直是你们的私家医师,他的人脉很广,要不我现在就帮你们通知他……”
说着准备拨打座机,宋承宪虽疑惑他们一开始就指名不要三浦春马接手金成玲,但事情发展到这份上,除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找谁。
可没想到他才刚刚拨出号码,那段座机的电源就没拔掉。
食指迅速抽掉座机的信号线,俊秀最先反应过来,“不必了。”
“俊秀少爷,你……”
见他如此,金父也变了脸色,“俊秀……”
“我妈妈的情况离开医院也受不了长途奔波,谢谢医师您的关心,我想我母亲去了天国也不会责怪您的,这是命。”一字一句讲的慢而清晰,生怕他听不明白。
俊秀此刻的冷漠态度,完全和之前手术室外与在中争吵的态度起到反差,这让宋承宪半天也缓不过来。
直到他拿出一张千万支票放到桌上,他才明白过来他这意思是要放弃治疗。
“俊秀,别胡闹!”看到支票,金父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出手。
“我没胡闹。”看了一眼父亲,俊秀一改往日的寡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医师,我相信您是个聪明人,这个支票您收好,事后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盯着宋承宪把支票缓缓推到他手边,俊秀相信他懂自己的意思,“可以的话,现在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办公室,跟我父亲单独说几句话。”
“这个……好吧。”拧眉瞪着那张支票,犹豫片刻把它收好,宋承宪起身离座,以沉默和行动告知他会配。
“俊秀,你这么做为什么不事先问我”他一走,金父直接追问俊秀。
“如果问您,您一定会把金成玲送到国外,”正视他的双眼,俊秀成人以后就开始看不清他的父亲,“爸,我只问你一句,我是您儿子,儿子和金成玲到底哪个重要?”
被他一句话问的无法言辞,也唯有这个问题,困扰了金钟国一生。
隔了许久许久,他才深深叹出一口气,“俊秀……金成玲,你一直没把她当过妈妈看待么?她对你也很好.”
“但你想她活过来,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把积压在内心多年的情绪吐出,俊秀以为他懂得的,“爸,不要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妈妈,不会让我跟她一样英年早逝,娶金成玲也只是因为他有儿子 。现在十四年过了,您不仅把他儿子养大,还一直拖着我的病,你还想让她活过来继续拖延我么?”
他金俊秀也想要过正常生活,他不想死。
“我知道是爸对不起你,但你的病,就算成玲活着也可以……”
“爸,您别自欺欺人了。如果金成玲活着,她怎么可能会允许你让我跟金在中换心
那是他儿子,换了早死的就是他。她再爱钱,也不会爱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陪进去!”
情绪激动,一直以来俊秀都在日夜忍受病痛的折磨。
哪怕稍微情绪激动一点,心脏就会疼的要命,就好比现在。
他每天都在算日子,算自己还能活多少天,也在害怕某一天,他会突然看不见未来和明天,“爸,我知道您爱金成玲,是她陪您度过了很多空虚。可我的心脏等不了那么久,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是您说的一娶到金成玲,就会尽快替我换走他儿子的心,你答应过的……”
越说,语气越低,话到最后他捏紧胸口,指尖泛白。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见他发病,金父到底还是卸下所有的坚持和包袱,包括人性,“俊秀你别激动,爸爸同意你的做法就是,快坐下,别激动!”
握紧他的手坐回座椅喘息,听他这么说,俊秀心脏急促的跳动有所缓和。
少了几分血色的唇瓣缓缓抿紧,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莫大的求生欲,早已让他失去善良的本性。
他只知道他要换心,要一颗健康的心,
属于金在中的心!
黑影的探望
深夜,被药味充斥的病房内,除了窗外点点的星光,便是血压仪滴滴有规律的报响。
被各种医疗仪器包围的金成玲,面无血色脸早已看不见往日的风姿,有的只是属于一个年过四十的沧桑女人该有的病容。
在护士第三次交班之后,昌珉终于带着酸梅汤回到了在中病房,金父则因为俊秀的身体连夜送他回金家修息。
借着窗外隐约投进来的月光,门关轻微响动,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推门进入。
当看到病床上的女人之后,时间好似静止,迎面而来的刺鼻药味,生生在提醒着他现实已然残酷。
关上房门,移动脚步停在床头,他近距离面对病床,看着冷冰冰的仪器上下插满女人的四肢,头部被纱布包裹,微弱的星光为他的脸镀上一层暗光。
连衣的卫衣帽虽将他的面容完美掩去 ,但修长的身影还是透出一股淡淡的忧郁。
越是盯着病床上的女人,他的心越会变得五味杂陈。
明明恨她,恨不得她死,可当她真的气息微弱躺在病床上,男人又会心痛。
动了动指尖抬手试突图抚摸她的脸,隔着星光的投射,他修长的指尖泛白,骨节分明。
在触到氧气瓶的那一刻,他缓缓收回了手,终究没法放下心中的那抹恨。
他忘不了儿时她是如何狠心弃自己远走 ,金在中来求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没法眼睁睁看着。
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懦弱,更不愿在伤害他的人面前,承认他的内心有任何一丝的波动。
所以他羞辱那个人,让他心灰意冷,
可血缘羁绊的矛盾又迫使他独自一人趁夜潜入。
他来了,郑允浩还是偷偷的来了。
一点点褪去帽子逆光站着,失去卫衣的遮挡,允浩的容颜就那么暴露在母亲面前,只可惜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金成玲,你不是想见我么?现在我来了,为什么还躺着”对着床头质问紧闭双目的女人,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像是一定要听到她的回答,允浩甚至弯下身俯在她耳际,想要听她开口,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但回答他的,依然还是微弱的呼吸频率。
视线直直盯着氧气瓶里的白雾,深色的鹰眸不再是无止尽的冰冷,允浩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包裹。
“你说话,我郑允浩来了,你倒是说开口啊?”
不要像个没有生气的活死人,听不进也说不出。
记忆忽然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她还是自己的母亲,
有次被金世均打到住院,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只是那会儿,她会说话,会吃东西。
自己小心翼翼地踩着椅子,端着饭碗像个小大人似得,一勺勺地喂她把粥喝下去……
喉咙咽动,想着这些,他近距离凝视金成玲苍白的面孔,一直就不明白她到底爱不爱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抛下我.”
“是我不孝顺,还是不懂事,你要只带走金在中一个”
“你让我像垃圾一样的活着,自己却静静的躺在这里,不用解释、不用补偿.……”
一句句质问,换来的仍是无声的沉默。
眼前这张脸曾多少次出现在允浩的梦里,显得虚无渺小。
在他独自熬过童年的每一个日夜里,他每年都会写日记,每天都会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家门前,渴望着母亲会和哥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