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人方被带到门里时白微不在,薛忍冬却是在正堂瞧了分明的。那是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被大师兄抱进大堂的时候脉搏已然十分微弱了,身子冰冷额头却烫的厉害,汗亦流个不停。
那症状和脉相看着像是寻常的高烧,实则却是中毒。
若非大师兄一路施针灌药为他保命,只怕是早就不成了。
那种症状的毒…不止是他,门里的人大多都很熟悉。
但若当真是他所知的那种毒,事情就不该如此麻烦才是。毕竟,那种毒门中弟子大多都会解,绝无可能逼到大师兄不得不日夜兼程地将人带回来……
“性命已然无虞,但体内还有些余毒未清,再喝两剂药应当就没事了。”
挽袖就着尚有余温的清水拧了把帕子,白芨答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回到床边为另一人擦脸的动作亦是十分轻柔小心。
“倒是大师兄累得不轻,回来时就已有些发烧了。”
那张颇为宽大的木床上,一脸倦意躺在少年患者身旁闭目沉睡的男人白微并不认识,但看那人发丝凌乱胡渣唏嘘脸色苍白满身尘埃,眼眶之下一片乌黑难消的疲倦样子,想来定是白芨口中的大师兄无误了。
只不过不是说这位大师兄生性严谨么?
怎觉得…似乎不太贴切的模样。
“烧得好厉害,药熬了么?”压低声音伸手贴上男子额头,经由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薛忍冬眉心紧皱起来,而后又着手把了脉。
阳盛阴虚二寸实大,神劳体虚风寒入腑。
那脉相,生生就是累病的。
“我让小八先去弄些吃的了,药晚些我去熬。”稍稍摇头,白芨话语之中的无奈感却是愈发强烈了:“刚刚问了句,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对于凌潲雨这个名义上排在首位,实际上却要比他还小上一岁的医痴“大师兄”,白芨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人家门里的大师兄,那是处事妥贴德行出众的代名词,他们门里这个大师兄,除了医术和病人,再没东西进得了脑子。
至于白微上回问起……
他实在没脸说出神经太粗四字,只得硬生生编了个所谓的生性严谨的说词。
“这都第几回了?!门里——”薛忍冬止不住扬高的声调中带着明显的怒气,被白芨狠瞪了一眼后方将剩下的话语硬吞了下去:“我去熬药。”
神医门一众弟子里,身子最差最容易生病的就是这位宝贝大师兄,偏偏最不知道爱惜身子也是他。当真是回回不把人急个半死就不消停。
“药我去弄吧,你们师兄弟想来还有话要说。”出言止了薛忍冬的步子,白微着手探过脉相方才独身走出药庐,将屋子留给了明显还有事商量的师兄弟俩。
他虽与白芨成了朋友,门里诸人也待他极为不错,但他毕竟是个外人。
人家既未表现出想让他听的意思,那他…自是应该避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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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柴胡,升麻……
站在不太熟悉的药柜前独自找着位置还算熟悉的药材,白微突然有些庆幸。当真是多亏了前几日那些从早到晚抓药时下的功夫,否则连翘不在的当下,他光找药材所在的柜子怕是就要费上好大一番精力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丫头跑得真快,才去了趟药庐的功夫,回来时人就不在了。
“幕生?小舅舅说你和五师叔去药庐了啊,怎么又跑出来抓药了。你身子不舒服吗?”方才这般想着,却见小丫头从前堂的方向撩开帘子过来,手上还拎着满满一篮子的红鸡蛋。见了白微在抓药,便随手抓了两个递了过去。
“喏,给你红鸡蛋吃。”
“是你大师伯发烧了。止素和薛师兄有话说,我就出来了。”拢了拢手里已然齐备的药材,白微简单交代了两句,方才伸手接过红蛋。他其实也知道药庐里头各种药材齐全,但人家明显有话要说,他在里头凑个什么劲。
不过说起来,这不是大户人家生孩子时候才吃的红蛋么?
“哪来的这么多红鸡蛋。”
“哦,娘去接生的那户人家生了龙凤胎,就给了一篮子。娘和爹有事说让我先拿到后厨去。”随手将篮子往柜上一搁,连翘支手托着下巴嘀咕着,眉心微蹙,似乎不太舒坦的模样,“外头天色暗的好快,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下雨。”
“没什么事的话夜里下场雨也好,春雨可润人的很。”撩开窗前的帘子朝外瞧了瞧天色,白微倒是希望夜里能够下场好雨,润润这初春的空气。
说起来,红鸡蛋的事他之前听小八偶然提过。
连翘她娘是三师姐,最擅长妇科疾病接生保胎什么的,城里大户常有找她过去接生,不过这倒是白微头回吃着她带回的红蛋。
“当真没事就好了……”
反正也不急,连翘索性拿了个鸡蛋,靠着柜台剥干净吃了起来:“说真的,从方才起我就全身不自在,老觉得会发生什么。”
“呵,小丫头别总胡思乱想的。”包好手上益气退烧的药材,白微一手抄了鸡蛋走出柜台,打算去后厨把药泡了再煎,“走吧,我和你一道去后厨。”
“大夫呢?!神医门的大夫都哪去了——?!!!”
说话间,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再下刻,便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抱着个稚气少年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钟离公子你不把令弟放下我没法把脉!钟离——”
随后冲进来的,是连翘的师兄颜子渔。一手捂着左上臂,左脸上亦有片十分显眼的擦伤,显然,极可能是刚刚失衡撞上硬物所致。
又或者,根本就是这位不速之客手下没分寸,胡乱推人闯屋。
“这里是配药的地方!令弟情形很糟您配合一点别乱跑好吗?!”
“你个小学徒少在这废话!当本少爷不知道神医门的大夫都有谁不成?!连你这种货色也敢过来唬弄!”极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毫无教养地将赶到的颜子渔一肩撞开,那公子哥紧抱怀中的人,分毫也不肯让子渔触碰:“给我滚开——!”
扬手一指,对的正是一旁的白微:“你!就是你!快过来给我弟弟治病!”
“这位公子莫急,我们先去前堂的隔间把令弟放下来。你看,这里地方狭窄不便看诊,去了隔间既能让他躺得舒服在下也方便诊脉。”对于这种蛮不讲理的病人亲属,白微也算见过不少,应付起来倒也还算顺手,“可好?”
“………好、好吧。”扫了屋内成排的药柜和配药的柜台一眼,那人倒还算留有些理智,知晓此处确实不宜看诊,喏喏应了声便抱了人随白微出去了。
“师兄你怎样了,手臂是不是擦伤了?”急急走到颜子渔身侧,连翘小心将他的袖子往上撸开,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片已然开始渗血的擦伤。
颜子渔是她爹的入室弟子,不仅是小辈弟子中的大师兄,医术也是很得门中长辈们的赞赏,连翘更是自小就很粘他。如今见到这般情形,登时脸色一片铁青。
“钟离默这算什么意思!把神医门当什么了!我去给你拿药膏。”
“算了连翘,我没事。”抬手阻了连翘动作,颜子渔此刻心中却是另有计较。方才钟离默刚进门时,他有稍稍探过病人的脉,那病…有问题!
“你快去药庐告知师叔他们一声,师父师娘那我去说,钟离霁的症状和大师伯带回来的人几乎一模一样。我觉得事情好似不太对,怕是要出乱子。”
“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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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毒?
指下的脉相让白微眉头紧皱起来。
此人症状极似风寒入体造成高烧不退虚汗不断,但是细查之下却又能发现脉相之下游离不定的玄机,如此情况下,中毒便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光靠现下这极似风寒却又暗藏不同的奇怪脉相,他还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种什么毒。唯一可以推断的是,那寒毒的配制方子中,应当有一味只生长在西南苗疆的‘瀮云藤’!
只不过,瀮云藤极难种植成活,记忆之中此物似乎只在南疆的五毒潭见过寥寥几次。难不成…此毒竟与五毒教有所关联?
如果当真如此,必须及早告知白芨才是。
“烦请公子暂避,在下需为令弟施针。”
眉心微蹙低声轻言,对此症状,白微终是下了运功施针的决定。
万花弟子所用的太素九针虽外表与寻常金针相差不大,但实则内里是以特殊方法淬进数十种药材,唯有以离经心法配合时方能发挥内里药性与效用。
如今他虽内伤未痊,但此人中毒不算太深,应当不需耗费太多内力。
况且,如今他并无从前惯用丹药在身,施针方是现下最为恰当的方式。
承君之好,担君之忧。
神医门待他如何,白微…记得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青丝的地雷多更一章=w=
年纪超小的‘大’师兄登场_(:з」∠)_
于是阴谋事件正式开始,个人对设局什么的不太在行,凑合着看吧ORZ
然后至于太素九针啥的,为了剧情需要就设定成这样了,如有bug,我也是没办法改的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