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那日里他与那人交谈虽不过了了数语,却亦能觉出那人举止谈吐非同一般,且又同是医道中人,死了未免可惜。
“白六哥放心吧,大姐夫知我自小钟爱刀剑兵器,也常有此中疑问相询,这种事上绝不会胡乱言语唬我的。”微微展颜一笑将包好的箭头还给白芨,叶问水对于白芨之问可谓尽心竭力。因为家中只有姐姐并无兄长,所以对于胡清岩这个好脾气的四姐夫,问水素来亲近,但凡有事皆先寻他一处说去。
如今胡清岩为了白芨之事特来寻他想帮,问水自是要竭尽全力的。
“何况,如今皇上大赦天下,再大的罪那也都不是罪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算放心了。”缓舒了口,心下也算是安了。
“好了,没事就是运气。”笑嘻嘻地搭上白芨的肩,胡清岩倒是从头到尾一派轻松。对于白微的事其实他并无什么兴趣,不过既非钦犯便就不会牵扯了白芨,倒也算是好事一件,值得好生庆祝一番。
何况,白芨明日便要回苏州了,他这个做兄弟的也该备酒饯行。
“难得今日问水也在,不如咱们租条画舫温酒游湖去,好好玩上一天。就当是…慰劳白芨你这么些天陪我在药庐改方子的辛苦,如何?”
“哟,刚开春的月份跑去西子游湖,胡大少当真是好兴致。”
眉梢微挑抱胸而立,白芨话语之中带了三分调侃七分笑意,身子却没动过,倒像是早就习惯了胡大少的突发奇想。
“那白六少是赏脸不赏?”略带笑意的扬了扬眉。
这会子西湖的风的确是寒了些,景色倒是相当不错。反正他们三个大老爷们身子骨都还健壮,吹吹风看看残雪倒也挺是惬意自在不是?
断桥残雪可是幅难得好景呐。
“呵…请吧~”不就吹风么,怕你不成~
谈笑着拉开房门,却是迎面撞上刚刚回来的白微。微地一怔,方才颔首打了招呼,白芨倒是真未想到他会回来的这般早:“公子回来的倒早。”
“哎呀,你不是刚才街上的公子么?”这厢话语方落,却未等白微反应便有一人咋呼起来,正是随叶问水一同前来的书童——叶修。
“原来白少爷救的人是你啊。”
“真巧。”浅浅勾唇,目光却是若有似无的落在白芨身后的叶问水身上。
气质虽是大为不同……
但眼前这个一身鹅黄衣袍,领绣菊英马尾高束,眉心抹额轻饰的高挑少年,眉眼长相实在与他记忆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藏剑山庄大庄主太过神似。
叶修是他的书童,这里又是杭城,难不成……
这人与百年后的藏剑叶家有何关联?
“在下白微,字幕生,方才…还没问过你的名姓呢。”
“我叫叶修,修养的修不是休息的休哦,这是我家少爷叶问水。”唧唧喳喳的指着人介绍着,叶修倒真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热络性子,此时再见白微,早已没了街上头回见时的陌生感。
“啊,一直在笑的那位是我家四姑爷胡清岩。”
叶问水……
藏剑的问水心法……
“我们正打算游湖观景去,这位公子若是无事,一同前去如何?”瞧着叶修唧唧喳喳的模样,胡清岩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想起先头夜里那会,这人闭着眼就已经挺一表人才了,如今衣衫整齐睁了眼,看着倒是更人模人样了嘛~
听白小六说这人似乎还是个大夫?
挺好挺好,他家还有个幺妹未出阁,白小六不肯娶,这个看着倒也不错~
“正好凑个牌搭子~”
“这…可会太过叨扰了?”有杀气?!
“不忙的话就一起去吧。”满头黑线地给了胡清岩一个暗拐,白芨面上虽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温和淡笑,心底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人打的什么馊算盘。
胡清岩……
你妹才十一!上赶着给她找爹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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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泛湖,温酒当炉,世间种种惬意之事,此举当属其一。
若…再有美景相围,美人相伴,就更该是美妙至极潇洒非常了。
“说起来,公子仁心相救,白微却还未曾请教。”极文雅的,白微摸了张北风做了暗杠,又打了筒子,方才对着对坐的白芨开了口,笑容温文尔雅。
原是担心互通姓名招来麻烦,如今既已没了那些顾虑,却是该问问了。
好歹,也该知晓到底是欠了谁家的情。
“碰,自摸大四喜对对胡。小修,把数记上。”
掌心滑牌合起手边十七张,白芨方才抬头应了回去,笑得波澜不惊不慌不忙。赢钱的时候,特别是赢的对象付账有望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错的。
白芨的长相,其实并非那种特别婉若女子的漂亮,更不是什么一眼倾城的绝色。他长得很干净,是那种眉目如墨一笔晕染,如同名家笔下水墨山河的大气清灵,微微皱眉时,一抹倦色便会如同涟漪般在人心头浅浅泛开波澜来。
而今那谦然浅笑的模样…亦可谓别有一番灵韵风情。
“白芨一届草堂寒微,药石之术亦不过平平,如何敢当公子请教。”
“药中之兰,性寒消肿,功在止血疗伤,好名字。”
兰乃花中君子,白芨则为药中之兰,如此名姓倒是极衬白六公子的淡然不拘。
稍稍颔首,略表自身欣赏之意,白微倒是毫不在意自己如今全身上下不名一文的事实。便是输钱也输的淡定无比悠然自在,很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呵,却是比不得公子诸多效用。”似笑非笑的还回一句,对于如今这一面倒的牌局结果白芨不置可否,而对于白微白幕生这个人,他持保留态度。
回回有杠回回输,牌技能臭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不容易了。
所以,到底是真烂还是装烂呢~
“行啦,别公子来公子去的了,尝尝青婶做的馄饨。问水你上回还夸过的,多吃些。”拿了帕子擦净手,胡清岩这才接过叶修递来的瓷碗浅尝了口汤。
上好的白米磨成面碾成薄皮,裹了鲜虾活鱼和精肉打的馅泥,汤底则用鲫鱼熬就。这些本都不是什么顶珍贵的材料,却胜在开春里头一份的新鲜。拿汤匙在乳白的鲜汤中稍稍拨划一下,便能见着只只皮薄馅足浅粉微透的馄饨浮在其中。
青婶当了二十多年船娘,这样一碗滋味极鲜的馄饨,唯有在她船上方能尝到。
趁着热气多喝了两口暖了身子,方才又对着身侧两人开了口。
“早都说好了的,输了记账没钱人抵。既然你们俩一个赢得最多,一个输得最惨,回头幕生兄就随止素回苏州去,做做劳力开开方子还还赌债。如此天做良缘,若是再不尽早熟络些,岂不负了天公一番美意?”
“呵呵,好说,好说。”
自然是要输的。
他原就不懂麻将,与其绞尽脑筋赢上一星半点,不如输得痛快换个朋友交情和安稳去处。如此划算的买卖,若再不会算,岂非太过愚蠢?
反正,他如今也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不是么。
谁让他…没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滴小叶子出现!XDD
以及,打麻将总是很适合解决很多问题的~
☆、第六章
第六章
苏州西南城郊
“所以?”咽下最后一口肉干,白微将收好的布囊递回给白芨。
这趟苏州之行,马车走了整整近三日,说起来其实有些过久了。杭城离苏州不过数百里之遥,加之白芨驾车又有腰牌可走官道,原不过一日便可,却因途中救人迟了两日。而今到达目的之地时,已是正午艳阳高照,堪堪午膳饭点了。
不过也亏得这三日,一路时有交谈,原本陌生两人如今倒是亲近了许多。
虽是萍水相逢,白六公子却当得随和豁达四字,白微这般下了初论。
“我会说你是清岩好友,今次杭城之行你我一见如故,相谈之时你对门内医术甚感兴趣,是故特来小住讨教。门内叔伯兄弟日里皆要忙碌各自之事,应当不会多问。”近了西郊,白芨驾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一手接过布囊扔回原处。
神医门不欢迎客人,自小在这长大的白芨又哪会不知。只是临行前他既已私下应了清岩之求,如今也只能先同白微套好说词,免得到时处处说漏。
“但…若是当真有人问起,除了那日船上提及之事,你需记得清岩今年三十有四,乃是杭城老号玉清堂的少东家。家中高堂健在下有一弟一妹,幺妹媛娘现年十一尚未及笄许人,至于如何相识便只随意编个由头就是了。”
唉……清岩这胡家大少当的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媛娘方不过十一,竟就想着替她四处相看夫婿了。如今倒好,相中了这位整整大了二十有一的白微公子不说,还要他帮着带回门中督察人品,多作美言。
当真是他白芨前世欠了胡清岩的……
“这些倒是好记,只是…为何独独要将他家幺妹之事说的这般清楚?”
微微一怔,白微对于如此情况显得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