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克雷登斯又固执地站在他面前,却根本没被逐客的态度动摇时,格朗乔伊也没了耐心,再次把大门拉开,要把巡逻的傲罗叫进来。
他实在没工夫耽搁了,他还得回去把油腻腻的头发打理一下。他真的很忙,而他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心情被一个屁事都不懂的傻小子扰乱。
可正当他握住门把并向内拉门的刹那,一束咒光突然打在他的手上。他手一松,大门“砰”地合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束咒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门廊飞去,干脆利索地把铁闸门也拉了下来,阻断了格朗乔伊去路。
顷刻间,店铺彻底隔绝了街道熙熙攘攘的嘈杂和过于明亮的光线,只剩下突如其来的寂静,和紫色壁灯透出的晦暗的灯光。
而克雷登斯仍然位于店铺的中央,不知何时已掏出了魔杖。
“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样呢,小子?”格朗乔伊转过身,摊开双手。
虽然格朗乔伊长时间不在断崖岛,也不参与家族的大部分法术修习,但他好歹也是个海巫,而克雷登斯显然没有与海巫对峙过,他见识到的都是如莱马洛克一样友善的人。所以即便孩子已经露出了进攻的姿态,格朗乔伊却一点也不惊慌。
克雷登斯刚想开口说话,格朗乔伊却压根没有听的意思。张开手的瞬间,搁在左侧的罐子立即掀开,里头迅速爬出了两条小臂粗细的蛇。
克雷登斯一惊,立即向后闪躲。虽然他知道格朗乔伊不会轻易交出毒液和图纸,但他以为对方的抵抗也和他一样会拿出魔杖,就像他曾经对付过的几个小混混,却万没料到对方不用魔杖的同时,还能如纽特一般操控动物。
但想来也是,莱马洛克也不用魔杖,甚至还能轻松地和利维坦之类的巨怪交流,那操控几条蛇对海巫而言,估计也不在话下。
当然,格朗乔伊也没有伤人的意思。虽然他不会出任何价码购买一棵已经从根部枯死的树,但他只是想放出蛇吓唬吓唬孩子,把对方吓走最好,吓不走也能让那两只小宠物咬一口,麻痹之后再丢出店外。
他应付过很多上前找麻烦的家伙,大部分人对于能操控动物的巫师都有畏惧。所以只消把几条毒蛇或者蝎子蜘蛛一类的东西放出来,大多数时候都能免战。
格朗乔伊不喜欢动粗,说到底和气生财,闹出人命或见了血,谁都不好交代。
可惜他估测错了,现在压在克雷登斯心头的只有帕西瓦尔的性命,而在这个问题上,孩子压根没打算退缩。
克雷登斯仅仅后退了两步,便调整了心态正式反击。他朝那两条匍匐前进的蛇轮番射出咒语,由于慌乱,射了好几次才击中其中一条。
他用的只是很轻微的攻击咒,但当咒语烧到蛇的鳞片时,仍然灼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
这一下却让格朗乔伊大为光火。他咒骂了一声,举起右手,其中一条蛇便反射性地抽搐了一瞬,迅速扬起脖子,不顾鳞片上的伤痕,更凶猛地吐着信子。
他的手掌模仿出蛇头的形状,越来越高地抬起,那条蛇便也随着手臂的起伏,一点一点朝克雷登斯逼近。
克雷登斯微微滞怔了片刻,赶紧又甩出一道咒光。但这回两条蛇都提高了警惕,迅速左右闪开,躲过进攻。
它们交错着朝克雷登斯逼来,克雷登斯一边继续防御,一边不住地解释自己并不想这么做。
但格朗乔伊不这么想,伤了他的宠物和伤了他本人一样,他很心疼,当然也会很生气。
所以当两条蛇行进到距离孩子两米左右的位置时,他举起右手朝克雷登斯一指,其中一条蛇便像弹簧一样一跃而起,奔着克雷登斯的方向扑去。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边手也挥动起来,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另一条蛇便蜿蜒着冲向克雷登斯的脚踝。
克雷登斯侧身躲过,扑来的蛇险要地与之擦身。它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却又灵活地重新盘起身子。而另一条也一并绕到了孩子脚边,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脚踝。
克雷登斯赶紧抬腿一踢,勉强地把蛇身踢开,它张口一咬却扑了个空,又马上恢复进攻的态势,继续等待时机。
克雷登斯则踉踉跄跄地站好,打转杖尖指向蛇头。由于情况紧急,他压根没意识到漫上心头的咒语已经改变,情急之下放出的咒语十分凶狠,咒光化作一道锐利的白光朝蛇头射去。
说巧不巧,这一记正好打中了蛇的眼睛。
瞬间,被咒光灼瞎的蛇眼血如涌泉,流出汩汩墨绿色的血浆。它狂躁起来,来回翻腾挣扎,蛇尾和蛇身撞到了货架,上头的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摔落。
格朗乔伊赶紧平铺了抗摔咒,让掉下的瓶罐落在距离地面上方不足一寸的地方。接中落下的货物后,他平举双臂,所有的瓶罐又恢复原位。
而地上的蛇也在片刻之后停止了挣扎,睁着一只独眼凶狠地盯着克雷登斯。
“好样的,现在可没有你的帕西瓦尔护着你。”格朗乔伊冷哼一声,随即后退几步,给他的两个小宠物留足进攻的空间。既然孩子打算放开胆量来和自己干架,那他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克雷登斯的魔杖仍然对着地上的那条蛇,注意力也确实被格朗乔伊带到了独眼蛇的方向。所以压根没料到先前被甩到货架上的另一条蛇又一次扬起了脑袋,在格朗乔伊收在大腿旁的手指的指示下,再度袭向了他。
这一次克雷登斯没有躲过。
那条蛇狠狠地咬向孩子的后背,并以最快的速度注入了它的毒液。
克雷登斯惊呼一声,立即往背后抓挠。可那条蛇死命地咬紧他的血肉,硬是不肯松口半分。
格朗乔伊笑开,独眼蛇也赶紧后撤,在主人的指挥下重新钻进罐子。
“不要白费力气了,不等到猎物彻底麻痹,我的宝贝是绝对不会松口的。”格朗乔伊笑盈盈地望着拼命挣扎的克雷登斯,等着孩子挣扎的力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你还有十分钟,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不过你交不交代都一样,反正我也不会替你传达。”
格朗乔伊为自己开的玩笑笑起来,他最喜欢看着别人恨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那是一种胜利的喜悦,它所带来的欣快不亚于白送他几块金条。
克雷登斯剧烈的动作只会加速毒液在体内的扩散,或许还用不了十分钟,克雷登斯就会慢慢跪在地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而格朗乔伊需要做的只是把孩子从后门送到斜对面的马路边,等到巡逻的傲罗自行发现即可。
可他却想错了。
他的消息虽然足够灵通,但他却不知道帕西瓦尔对孩子而言重要到什么地步。失去帕西瓦尔的悲伤已经把克雷登斯掏空了,如果不能救活帕西瓦尔,孩子全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完好地出去。只是他始终克制不了自己说话时的颤抖和走路时的僵硬,以至于总是给人一种怯懦胆小的错觉。
但这确实是错觉,尤其在当下。
克雷登斯早就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大胆。他就像落水的人一样,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严重的呛水让他窒息难耐,而只要让他抓住了任何东西——任何——他就会死死地拽紧,要不就被救起来,要不就拖着别人一起去死。
他胡乱地摸索着后背,直到抓住了蛇的身躯。
只见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把那不肯松口的蛇从背后扯下来。
蛇嘴扯裂了外衣,也扯裂了皮肉。它的嘴边鲜血淋漓,除了挂着被撕出来的一截布料外,还有点点的皮肤粘在上面。
克雷登斯闷哼了一声,迅疾捏紧了蛇的脑袋。他直直地走向角落的格朗乔伊,在后者开始表现出惊慌并打算把门再度打开时,朝着门锁狠甩魔杖,将大锁也牢牢地扣上。
他的手臂和腿脚都开始抽搐痉挛,按理说已经不可能使出咒语了。但克雷登斯知道如何封闭感官,知道如何清醒却又自欺欺人地让肉身排除所谓的痛苦。那是让他在连续施咒和训练过程中保持良好状态的秘密,也是帕西瓦尔训练傲罗或训练他的方式培养出的习惯。
所以即便克雷登斯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却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减缓体内麻痹感的扩散。他无法准确地把控力道,捏着蛇的力气几乎把蛇生生掐死。
他也感知不到脚底踩在地上的触觉,但他仍然能指挥双腿继续迈进,维持着原本就僵硬的姿态,举着魔杖把格朗乔伊逼到更角落的地方。
格朗乔伊更慌了,孩子爆发出的狠劲让他害怕。他赶紧扬手,凭空把货架拉过来,砸向克雷登斯。但克雷登斯根本不躲,能用咒语劈碎的就劈碎,不能用咒语劈碎的就任由它砸在身上。
蛇毒的麻痹作用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周身僵硬如慢慢石化一般的感受让他无法真切体味到玻璃碎片正划过皮肉。
他走到距离格朗乔伊五六米的地方停住,借着魔杖一直指着的方向,朝男人的右手手臂再次射出了咒语。
杖尖射出的白光化成了一截光锥,将格朗乔伊挥动的手臂凿穿,并死死地嵌进墙内。
男人试着把光锥拔掉,却因剧痛惨叫起来。
而克雷登斯却没有停止,他一边抽搐着转动魔杖,一边从砸毁的货架木头堆中招徕一块真正的木榫。在收回光锥的同时,木榫顺势掷去。
就在光锥消失的刹那,木榫准确无误地就着手臂的血口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