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克雷登斯怎么那么贪心,他却还嫌不够。
克雷登斯把头埋在弯曲的膝盖间,不再看窗外无边无际的大海。
纽特的手抬起来僵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拍拍克雷登斯的脑袋,把音量降到尽可能低的程度,轻声说——“你……别着急,我和忒休斯说了,如果可以有更快捷的方法,我们就、就用更快地方法去断崖岛,你很快就能回去见格雷夫斯先生的。”
克雷登斯乖顺地点点头。
他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办法。
纽特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决定给孩子这样的安慰,毕竟在他把这个要求向忒休斯提出来时,忒休斯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反问——“快捷的方法?坐海鸥飞过去吗?”
“当然不可能,你坐……坐海豚还差不多。”听罢忒休斯的提问,莱马洛克哭笑不得。
没错,即便知道这想法是天方夜谭,但忒休斯还是如实地、硬着头皮地也把弟弟的意思传达给了海巫。
而得到的回应让忒休斯在心里骂了纽特一万遍,然后面不改色地应承——“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我确实可以帮你们召唤来海豚,但你们真打算直接坐上几星期游过去?”莱马洛克难为地咽了口唾沫,“你不觉得……待在船上会更舒适一点吗?”
忒休斯当然知道,忒休斯都知道。可他没有面对过孩子,何况这孩子看样子打不得骂不得,他也很绝望。
加之莱马洛克还嫌他不够焦虑似的,又补充道——“那孩子看上去身体很弱,我还真拿不准分离的时候会不会闹出人命。”
但忒休斯却不赞成,“默然者在他体内很多年了,他是有史以来活得最长的一例,这还不足以说明他的生命力吗?”
“能,但你们还要把容器也取出来。他能活那么久,体内的容器绝对功不可没。现在要把生命之源也取了,我很难打包票——”
“到了断崖岛再说吧。”忒休斯打断了他,此刻他不想再接收更多消极的说法,“先分离默然者,容器能分离就分离,不能分离……”
忒休斯没说完,摇摇头结束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斯卡曼德先生是这么和你说的?”从蒂娜嘴里听到消息的奎妮颇为惊讶,声调也提高了一点。
蒂娜示意她安静下来,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位于茶水间的她俩后,道——“对,所以我才想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办公室——你知道,这个点他总是会回来巡一圈,看看有没有人早退。”
“他不在,他早上送完克雷登斯之后就一直没来魔法部,我还以为他请假了。”奎妮回答。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确定三次敲门都无人响应。平时帕西瓦尔也不一定会给人开门,但至少会对门外道一声“正在忙”或“不用咖啡”。可今天什么都没有,办公室的门一直关着。
蒂娜深感不妙。
忒休斯临走前写过一张字条给蒂娜,上面是格雷夫斯的公寓和老宅的地址,并和她说过帕西瓦尔一定会在三天之内遇到麻烦——是帕西瓦尔难以孤身奋战的麻烦。
“你不是格雷夫斯家的人,往时你看不到这两所建筑。但如果先有人闯进去了,情况就会完全不同,到时候——帮帮他。”忒休斯把纸条对折了两次,塞进蒂娜手里。
但怎么帮?蒂娜完全没有头绪。
在告别奎妮之后蒂娜顺着地址先来到了公寓,但她和克雷登斯之前一样,只能看到一堵厚实的墙。她在墙上拍拍打打,又用了几个解锁咒。可墙面纹丝不动,仅仅随着咒术的光芒落下一点小石子。
她把耳朵贴在墙面上又敲了敲砖头,可声音厚实沉稳,后面压根没有中空的可能。
无奈,她又来到第二条地址上的远郊。但远郊之地哪有老宅的影子,她甚至连一堵墙都找不到了,目之所及的仅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小林子和疯长到半人高也没人打理的杂草。
她努力安慰自己——这是好事,这证明帕西瓦尔的两个住所都没有被人入侵的迹象。虽然不知道那帮人为什么要闯入格雷夫斯家,但她愿意相信帕西瓦尔还没有生命危险。
她决定等到晚上,倘若过了今天晚上,对方仍然没有按时来安全部上班,那她将把这个消息告知主席。她深深地呼出一口白气,最后扫了荒野一眼后,抽出魔杖准备幻影移形。
可她并没有发现,就在她回身之际,一道咒光从一截粗壮的树桩后射出,在暮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朝她袭来。
蒂娜的猜测押中了一部分——那就是帕西瓦尔还活着。但她也有没有押中的部分——帕西瓦尔只是暂时活着罢了。
他已经被莫比乌斯幻术困住几个小时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头的焦虑也一点一点扩散膨胀。
莫比乌斯幻术起源于十九世纪初,是一名德国巫师受到本国数学家的启发,研究出的一种极其强大的咒法。它可以将某一处的空间扭曲,把人从三维空间困入二维空间。一旦中咒,就像走在乌比斯带(注①)上一样,无论如何前行,最终都将回到原点。
由于它威力强大,危险性极高,施咒后更会对人们所处的时空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所以几乎一面世便被各个国家列为禁术。
帕西瓦尔对其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为数不多的文献记载,毕竟研习它需要耗费多年的光阴,并拥有广袤的、空旷的土地作为练习场所。它对巫师自身的要求也很严格,需要高超的催眠能力和精神力。
而显然,海巫与极寒巫师都具备上述的条件。
尤其是海巫,他们的家族或多或少掺杂了海妖和人鱼的血统,两类物种天生便有催眠的天赋。加上他们的魔法力量来源于自然,可汲取大地和海洋的能量,与莫比乌斯幻术简直是天作之合。
在这几个小时里,帕西瓦尔把能想到的逃脱方法都用了一遍。
他先是试着走过了几间房,但结果和他想的一样,每一间房都完全一样,层层嵌套。而为了让它们变得不一样,帕西瓦尔又试着把蜡烛吹灭或把椅子砸碎。
但令人惊奇的是,当他做完这些破坏后过到第二间房里,过了一会再折返回前一间时,一切都恢复原样——蜡烛又亮了起来,椅子也完好无损。
紧接着他又试着对周围的东西使用原形立现。可事实证明这一招也毫无作用——他对着墙面施咒,咒光便在墙上形成一个漩涡的形状。纹路扭曲着把咒语吞噬,不消多时又恢复如初。
帕西瓦尔不甘心,再对着天花板和地面施咒。
他不仅用原形立现,还用粉碎咒,爆破咒,燃烧咒。可无论用什么破坏性的咒语,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吸纳魔法力量的口袋,所有咒语都会被饕餮般地吞噬,连核都不吐一下。
就这样折腾了几个小时,帕西瓦尔已经大汗淋漓。
他有一瞬间想对自己的后背施咒——既然破坏周围的环境没有作用,那他似乎可以破坏“自己”。
于是他打开前门,不走进去也不退出来,直视着后门那也把后背暴露给他的人。他朝自己的后背举起魔杖,站在后门的“他”也向前曲肘举起魔杖。
但他举了一会,又放下了。
长时间待在密闭空间确实会让人迫不及待地找出口,或许海巫和极寒巫师正希望他这么做——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即便幻术消失,他也已被自己的咒语击晕,一时半会缓不过劲。
帕西瓦尔苦笑,怪不得莫比乌斯幻术被列为禁术,在这样的幻觉中待久了,正常的理智终会被冲垮击溃。
但帕西瓦尔也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文献上记载过,越强悍的咒力,乌比斯带越长。而帕西瓦尔能看到自己的后背,意味着施展在他身上的咒力并没有那么强悍,他踩着的实际上是一条很短的乌比斯带。
维持这种咒术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供给,所以敌人得在短时间内诱导帕西瓦尔把自己击晕。而如果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并不停地往前走,他们则必须一直用咒力维持乌比斯带的完整。那帕西瓦尔很有把握——这样的行走耗时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因体力不足而采取新的行动。
果不其然,就在他走了将近五十个房间,两腿酸麻难耐时,维持幻术的巫师支撑不住了。
帕西瓦尔敏锐地注意到房间的墙壁产生了一瞬间的模糊,那是咒力不稳定最显著的表征。
帕西瓦尔于心头轻笑,默默地捏紧了魔杖。他顶着双腿的疲倦加快了步伐,期待着异变于下一扇门开启时出现。
当他再穿过三间房时,后门消失了。这意味着乌比斯环终于中断,他们的咒力只够维持一间房了。
而当帕西瓦尔回头看自己走入的房门时,另一扇房门也消失了。看来他们打算就在这间房内,搞定自己。
烛光仍然稳定地燃烧着,密闭的房内没有一丝微风。
帕西瓦尔转过身子,看向那张空椅子。心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出现异变的地方必然是这张椅子周围。
但很可惜,他的估计错误了。正当他想往墙边退,距离椅子远一点时,突然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大惊,本能地朝脚边甩了一下魔杖。那玩意中咒并弹开时他才发现,那竟是从墙角边伸出的一截枯槁的手。
可还没等帕西瓦尔细看,另一边脚踝也被突然抓住,于是他再一次用咒光击穿另一只手。咒光穿透手掌,冒出丝丝的黑烟,手指瞬间松开他的脚踝,瘫在地上一会后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