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挡在面前的牛头马面,蓦地,唇角微微勾起,金色眼眸发出淡淡金光。
从未见过九尾狐的牛头马面,更是没见识过他的独门法术,愣愣地盯着金色瞳眸,瞬间就失去意识,陷入身不由己地操控。
“带我去见判官。”吴邪冷冷命令道。
“是。”被控制的看守机械地转过身,步调统一地朝地府走去。
吴邪快步跟随,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心里涌起迫不及待。
小哥,等我。我这就是去拿生死簿,抹掉你的名字,让你免除轮回,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阴暗的地府充斥着鬼魅魍魉的哀号,牛头马面七拐八拐,终于出现了一个大殿,大殿的牌匾上写着:审判厅。
吴邪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大殿门口,里面点着三盏油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坐在侧椅上。
判官正在审查人界今日的生死,见殿内出现的狐仙,立刻合上生死簿,站起身恭恭敬敬抱手行礼,“狐仙大人夜闯地府,可是有事?”
吴邪瞥了眼判官手里的东西,说道,“我要生死簿。”
“哦?您说生死簿?”判官感觉不妙,其实从见到吴邪开始,他就觉得大事不好,睨了眼眼神空洞的牛头马面,判官沉住气,决定拖延时间,至少要拖到阎王回来才行,“那个……还恳请大人放过牛头马面,他俩在这儿就没人看守大门了。”
吴邪挥了挥手,只见牛头马面立刻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之后,朝门口狂奔。
判官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无法躲避咄咄的视线,他叹口气,说道,“不知狐仙大人要生死簿作何?”
被问及,吴邪机警地思考片刻,回道,“查一个人的生死。”
“一个人?凡人?”判官并未放松防备,手里的生死簿也抓得牢牢,“您确定是凡人?”见人瞪着自己,判官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三界各有各的生死,仙有仙的生死簿,妖有妖的生死簿,人有人的。世间万物的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仙、人、妖全都在生死簿中。当然,除了不在三界中的神和佛。”
“凡人。”
“额,好。等我查一下。”判官手中正好是人界的簿子,“他死于何时?”
“今日。”
“为何名,生辰八字。”
“张起灵,生辰八字不知。”
“那查起来有点困难,您等等。”判官一页一页翻着生死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数不清的姓名,“张起灵……张起……”
审判厅的油灯忽明忽暗,昏暗的光线根本照不清偌大的厅堂。
“哫——哫——哫——”遥远的奈何桥上,传来木竹的敲打声,一个个死后的鬼魂停在桥上,接过孟婆手里的汤水。
一碗孟婆汤,了却红尘事,走过奈何桥,你我皆生人。
“没有啊。”判官翻遍了生死簿,只找到两个叫张起灵的人,一个死于十年前,一个前几日才出生,“今日的死忌没有一个叫张起灵的人,狐仙大人您确定没有差池?”
“怎……怎么会没有!”吴邪激动了,本打算等判官找到张起灵的名字就把生死簿抢过来撕掉,现在竟然告诉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判官想到什么,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金色眼眸黯淡下来,“他为我挡了雷劫。”
“雷劫?”判官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是这么年以来,我第二次听到凡人因雷劫致死的。以前那个是在八百年前,有只兔妖怕被雷劈死,抓了个凡人顶着,结果凡人死了,兔妖也被天庭五雷封顶。”
“那……那个凡人后来投胎转世了?”
判官摇摇头,叹声气,“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魂……魂飞魄散?吴邪瞪大眼眸,心口传来一阵骤疼,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不……你是不是搞错了?怎……怎么会魂飞魄散,我……我也没有被五雷封顶啊?”
“那只有一种可能,八百年前那个凡人是被迫的,而大人您的……是不是自愿的?”
自愿……他是自愿的……
吴邪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单手撑在木桌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
痛!心,好痛!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吴邪,这辈子你要记得我。下辈子……找到我。”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吴邪……吴邪……”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哥,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了……
不……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替我挡劫!为什么要保护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你走了,只剩我一人,我该怎么活……
张起灵……我好想你……
第二十六章 (下)
“哗啦啦——”漆黑的夜空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解雨臣独自一人在张家别墅,体内的妖力仅剩一成,加之身上的重伤,他不想成为营救吴邪的负担。
合上手里的书,望着门外的风卷残影,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咣——咣——”大厅的落地钟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解雨臣站起身,走到被雨水打湿的大门边,他不关门,他在等吴邪回来。
突然,一阵亮眼的光出现在庭院内,解雨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传送门。他踩下台阶,往亮光处跑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浸透的白衣包裹着,收起九尾,伫立在漫天大雨中。
“吴邪?”解雨臣跑到一动不动的人儿前,视着银发金眸、白纱袂袂,惊讶道,“吴邪?你……你完成功德了?”
吴邪怔怔地看着解雨臣,呆滞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受伤?雷劫有没有伤到你?”解雨臣着急地上下打量着,蓦地就被人紧紧抱住。
“小花……”
声音中的颤抖让解雨臣不禁一愣,贴着自己的胸口传来深深的噎呜,“吴……吴邪?出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不停落下的水珠,混着绝望的泪水。
突然,“咣当!”二楼传来重重的声音。
吴邪蓦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泛着红,他望着昏暗的房间,猛然放开解雨臣,朝二楼奔去。
“哒哒哒!”水渍蔓延着慌乱的脚步,从大厅、楼梯,到二楼的卧房,大力地转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小哥?”开了灯,里面没有一个人。
吴邪又跑到浴室,“小哥?”依旧无人。
“哒哒哒!”吴邪不死心,跑出张起灵的卧室,打开自己的房门,“小哥?”
亮了灯,房内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形单影只。
“小哥……”吴邪站在窗台边,窗帘被狂风吹得乱窜,打翻了那盆珍贵的兰花。
原来,是花盆破碎的声音。
原来,不是你。
解雨臣走进房间,一片凋零的花瓣被风吹到脚边。
“嘀嗒。嘀嗒。”
“吴邪?”解雨臣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纤弱肩膀一耸一耸,难道……他在哭?快步走上前去,湿透的银白长发贴在脸颊上,金色瞳眸内全是泪水。
解雨臣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吴邪哭泣,从小到大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吴小佛爷,眼睛从未红过。
“吴……吴邪?出什么事了?”
吴邪动了动呆滞的眼眸,在触及解雨臣的目光时,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坠落在地。他缓缓阖上眼帘,泪流满面。
“小哥……小哥被我害死了。”
***
吴山居
解雨臣坐在床榻边,轻柔地掖了掖被角。木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暖光投映到静谧的屋内。
吴邪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滚烫的高温昨天才消褪去。解雨臣动用最后一点法力,把他带回妖界。吴二白上了天庭,日前吴三省的审判已经下达——打入天牢,永不得见天日。还颇为慈悲的是天庭对陈文锦和他们的血脉不加惩罚,放任人界。
解雨臣凝视着吴邪毫无血色的脸颊,那么冰清玉洁却又那么苍白无神。
“哎。”轻叹一声,想起这些天胖子查来的消息。看来,吴邪爱上的真是张起灵,一个为他挡住雷劫、灰飞烟灭的凡人。
抬起眼,望着木窗台上娇艳的兰花,是吴邪房内摔碎的那盆。暖黄色的晚霞映衬在洁白无瑕的兰花上,多美。
随着张起灵消失的还有齐墨,那晚他没有回来,手机也打不通,就像人间蒸发,又或是……成为了孤魂野鬼,正在奈何桥上喝着孟婆汤。
解雨臣黯了黯眼眸,白皙的手指不经意地纠缠在一起。
还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喝了孟婆汤,你也会把我忘却了吧……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过去了,再回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烟消云散……
一个弱小的力道从衣袍边传来,解雨臣回过神,微讶地发现纤细手指拽着自己的衣角,而那双金色瞳眸正望着自己。
“吴邪?你醒了。”解雨臣见人要起来,忙抓起一旁的衣袍,披上,“快入夜了,夜深凉。”
吴邪依靠在床边,捂着额头,蹙眉道,“小花,我睡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