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过境迁,没有了梅长苏的生父生母林帅和晋阳长公主,没有了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会鼓励他们鞭策他们的萧景禹,没有了慈眉善目心疼他们的太奶奶,就连小的时候一直跟着他们的聪颖可爱的景宁也已经嫁去了别国和亲,除了差使臣送来贺礼和贺信,还是无法亲眼看到他们真的在一起。
可其他的他们最重要的人全都在,一个也没落下。甚至也包括梅长苏曾经对之特别愧悔的萧景睿,包括终于得知了真相震惊不已的言豫津,包括深感梅长苏和蔺晨的再生之恩的聂锋夫妇。一群年龄相近的人凑在一起,感动过后便是无尽的欢声笑语。言豫津的口才和风趣是众所周知的,大家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就连一旁的柳皇后也忍不住偷偷抹泪,事实上她不了解萧景琰和梅长苏的渊源,可看着这样子,竟是感念她与这群人的这一番因缘际会。年方两岁的伯禽在她怀里也“咯咯”直笑,仿佛是经历了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似的。
萧景琰和梅长苏被围在中间,难得没有了那么多的君臣礼数,大家都只当朋友一样聚在一起。言豫津到处乱跑向众人宣传萧景琰和林殊曾经干过的坏事,而萧景睿则是在一旁打打圆场。蔺晨一看纪王爷就觉得又找到一个知音,两个都是诗酒风流的妙人,举着酒杯高谈阔论,从美人美酒谈到乐曲舞蹈,从江山如画谈到志怪奇谈,大有打算彻夜长谈一醉方休的意思。飞流一看到蒙挚就冲过去挑战,蒙挚兴致也高,陪着他从殿内打到殿外,所过之处都是带着风的。夏冬和霓凰成了妯娌,感情比之前还要深厚些,从江湖传奇说到朝堂轶事,还聊了些女儿家的话题,引得皇后也忍不住加入她们的谈话。言侯则是与太后一起追忆曾经林帅的风姿,言语间谈到了旧人总不免伤感,可下一秒就被言豫津爆发出来的笑声带起了情绪。
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婚礼多么不同寻常,没有独自在洞房里守着的新娘,只有两位新郎都在席间一起接受他们的恭喜和祝福。
这就够了。
六
红烛高照,灯火摇摇。
新婚房里的侍女早都散了,只剩萧景琰和梅长苏在安安静静的新房里。
那一晚萧景琰其实喝得不少,梅长苏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人家都不敢多灌他,或者说想要灌他的酒大多都被萧景琰给挡了过去。大概是因为高兴,送到面前的酒都来者不拒,梅长苏也不想扫兴,就都由着他们去了,搞得萧景琰一个酒量其实很好的皇帝愣是被热情的好友们灌得酩酊大醉。
最后的结果就是萧景琰醉醺醺地躺在婚床上,而梅长苏则耐耐心心地在一旁照顾他。可新婚之夜新人之一醉倒了,梅长苏却一点也不恼。
反正日子还长。
“唔……”萧景琰翻了个身。
梅长苏看的好笑,以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也偷喝过皇宫的酒,喝得大醉就着原地就睡着了,结果被担心他们出来寻找的大人们找到,第二天总是少不了一顿责骂的。
若说林殊和萧景琰有什么共同的优点,首当其冲的大概就是二人酒品都不错,喝醉了从不耍酒疯。不像言豫津和萧景睿,有一次在外面喝醉了就一起跑到苏宅来,在他的院子里比划了好半天的剑术,嘴里还不停地说些废话,惹得飞流也心痒痒地跑过去凑合,拉都拉不住。萧景琰和林殊一喝醉都自己就睡觉了,省心得很。
其实折腾了一天,梅长苏自己也很累,却还是撑着精神,仔仔细细替萧景琰脱下了外衣鞋袜,又从柜子里翻出寝衣来给他换上。半梦半醒的萧景琰特别听话,乖乖地任人摆布,让抬手就抬手,让伸腿就伸腿,给他卷上被子还知道往里缩。
结果等梅长苏自己也掀开被子上床之后,萧景琰一个打滚就把梅长苏圈进了怀里,压在身下,手臂环到梅长苏的背脊上,散下的长发蹭过他的颈窝,那双刚刚还含含糊糊的眸子里竟是一片清明,带着坏笑叫他的名字:“小殊。”
梅长苏看着趴在他身上的萧景琰,挑挑眉毛:“你没醉?”
“醉了。”
“这叫醉了?”
“就是醉了。”萧景琰无赖地嗅了嗅梅长苏的发丝,“醉在你的温柔乡里了。”
“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淫言秽语?”
“见到你就无师自通。”萧景琰笑得那是一个死皮赖脸,手还不规矩地在梅长苏的身上游走,“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案台上的花烛忽然“噼里啪啦”爆了几朵烛花。
梅长苏听到动静,眉目间浮出喜色,有些意外。
坊间有传言说新婚之夜洞房里的花烛爆烛花是吉祥如意的事情,意味着新人的日子如花一般灿烂光明,是吉兆。就算是梅长苏,撞上了跟萧景琰相关的事情,也不能免俗。
“你看,连烛花都爆了,你忍心辜负这样的良辰好夜吗?”
“好好好……”梅长苏叹口气,笑着勾上了萧景琰的肩膀,借力朝他迎合过去。
萧景琰却看见梅长苏眉眼间抹不掉的疲色,忽的放开了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还是算了,你今天太累了。”
“真的不要?”
萧景琰顿了一下,摇摇头:“来日方长,我不想你累着。”
“你啊……”
萧景琰总是舍不得啊。他并不是重欲的人,这些事情于他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可因此也会伤到梅长苏,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你若是倦了,就先睡吧。”萧景琰回身搂住他,与他面对面躺着,亮亮的眸子里满是怜惜,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梅长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新房里的烛光总是明亮的,梅长苏的面容很浅淡,嘴唇也有些薄,鼻子不算太高,没了林殊的那一份锐气,映在明晃晃的烛火下,瞧着亲善得很。
“你不是说,今夜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吗?我怎么好先睡了?”
“你已是累了一天,身子又弱,我不忍心叫你熬着。”
“还没那么累。”梅长苏也朝萧景琰更靠近了些,“不想睡,来陪我说说话。”
萧景琰嘴角扬了扬,伸出手抚过梅长苏的脸:“好,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呢?梅长苏自己也不知道。
他这会儿只觉得很是放松,依偎在萧景琰怀里舍不得就这么睡了,便想同萧景琰聊聊天,可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想知道我从梅岭活下来之后的事情吗?”
萧景琰微紧了眉,额头上起了三道纹:“不想。”
“哦?”梅长苏讶异,“我以为你会很想知道呢。”
“我是很想知道那时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我不愿你再回想一次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说点高兴的事吧。”萧景琰把下巴抵在梅长苏的肩上,说话间气息都洒在梅长苏的颈间,扰得他觉得有些发痒。“不如,说说你在江左盟的时候遇到的趣事。”
梅长苏知道他心疼自己,也不坚持,笑着接道:“江左盟啊?那时候有趣的事情可多了,一时半会儿倒还说不完,我给你挑几件我最记得的讲讲。”
萧景琰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以前有一次我着了时疾,病得厉害,偏偏那几天吉叔吉婶都回家探亲去了,盟里别的厨子也都不在,晏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甄平怕我饿着,就去自己学着做东西。他当时学到了一道酸菜炖鱼片,据说病人吃开胃。那会儿冰天雪地的,河水都冻结起来了,他和黎纲就凿了冰好容易算是钓了一尾鱼回来。结果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我本来还昏昏沉沉地睡着,就被一阵爆炸声给震醒了。一醒就发现他们把盟里的厨房给烧了,举着一只破了底的锅,厨房的四壁上全沾上了鱼片和酸菜叶,那酸菜味儿给炸的到处都是。最后我硬是被气笑了,病一下子也好了大半。”
“哈哈。”萧景琰看他眉飞色舞地描述,也捧场地笑了一阵,停下来才感叹道:“当初在赤焰军里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还只是两个十夫长,与你也并不算亲近,哪里想到后来竟是他们在尽心尽力照顾你。”
“可不是。以前在廊州的时候,一到过年飞流就跟着他们做年糕,飞流捣着捣着就拿着杵棒玩耍起来,不小心打到了米面,就撒的满天都是。我有时候在屋里想事情,觉得坐累了就出去看他们,每次都见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提前下了场新雪。”
“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就是卫峥常常带着飞流去偷人家财主私家田地里的白菜,有一次被人家放出来的狗给发现了。你猜怎么着?这两个家伙一起把那只大黄狗就地杀了吃肉,我见那地主气得不行,可也拿他们没办法。”
“呵。”萧景琰总算是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都是你教的吗?以前赤羽营主将做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带的卫峥也跟你学坏了,你要负责任的。”
“那都是我年少时期顽劣调皮,可卫峥大哥比我稳重啊!”
“那也没用,赤羽营出来的副将兵士,有几个是能正正经经的。”萧景琰点了点梅长苏的鼻子,“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