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被水流卷走冲上了低处鲜少有人的小荒村,在那里他们度过了最后一段平静舒服还带着淡淡幸福的一周时间。
而后,他回了落雁城,缠绵病榻,没死在战场马革裹尸,没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死在床上,还是在谢叔父面前。
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当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待他如亲子的叔父是什么心情,他只能努力装作乖巧懂事的安慰他,不敢泄露自己的半分真情。
当时他很平静,甚至还隐隐带着将要解脱的期待。
穆玄英一死,他就只是毛毛了,是那个流落到稻香村的孤儿,是那个和莫雨相依为命的少年,是那个已经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人称呼的傻毛毛了。
可是一触及面容悲痛仿佛一夜之间苍老的谢叔父,他就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侠之大者,他可能永远都达不到那种高度。
记忆开始恍惚,握着与记忆中谢叔父送他那把龙泉剑没什么不同的七星龙渊,他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那声叔父。
谢叔父现在年轻气盛,活蹦乱跳的精神十足。
诶,你说活蹦乱跳这个形容词不对?
你们不觉得这个词用在谢叔父身上很可爱么~
毛毛眨巴着眼睛,看着暴跳如雷的叔父,笑得很开心。
脸上皱纹少了,也没有白头发,更重要的是,他看着他的眼神里不带半点阴霾,哪怕他毫不掩饰他对他的厌恶,也总好过记忆中强忍悲痛的脆弱。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逗他——谢叔叔,谢叔父~
然后一不小心玩过火。
默默的看着叔父手上已经报废的长/枪,毛毛在心里反省,他这性子当年在浩气盟压抑太过,如今反弹得太厉害,他有时候都控制不好自己这如同脱缰飞马般的性子。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马尾,他小心措词。
“呃,谢盟主,你有备用的武器么?”
“不!劳!费!心!”
“不过是失了武器而已,王某相信谢盟主不会连这等小事都应付不来。”
“自!是!当!然!”
“哼,死要面子。”
“……”
“啊,小雨,就算是真相也别说出来啊!”
毛毛迅速将穆雨捂了嘴往后拖了拖,丝毫没发觉自己因为惊吓而忘了放低声音。
“……”
谢渊怒气值MAX,准备发射,倒计时,十、九、八……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轻笑由远及近,永远都成竹在胸模样的李复对着老王老谢一抱拳,微笑道。
“能在此处见到王谷主和谢盟主同时出现实属不易,相必两位都是为萧沙和三大恶人而来,既然目的一致,何不暂时联手?”
王谷主非常高冷的呵呵着,谢渊直接一声冷哼。
李复温和的笑容不变,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反正两人没明着反对,他就当同意了。
很多时候,脸皮厚那是必须的!
“请王谷主稍等片刻,马上就到巡逻士兵的换班时间了,到时候我们一齐攻破突入皇宫,宇晴你给他们说说南诏皇宫的布局。”
“谢盟主不用着急,我刚刚紧急联络了青儿,备用的武器马上就会送来,绝对不会比盟主之前用的长/枪差。”
短短几句话瞬间熄灭了火种,和平过度,毛毛星星眼望过去,满满的敬佩开始刷屏。
“李复大哥~”
李复含笑对着毛毛点头,视线一转,落到了另一个孩子身上。
刚想开口,突然见那个从小就喜欢欺负毛毛冷冰冰的小鬼狠狠瞪了无知觉的毛毛一眼,然后分外不满的对他扔眼刀。
李复摸了摸鼻子,聪慧的大脑第一次纠结,他怎么觉得穆雨那小鬼不喜欢毛毛和他太亲近呢?
错觉吧?
二十
看着自家傻毛毛对着别人亲亲密密闪着星星眼叫哥,穆雨的心情可想而知。
莫明其妙重生小了毛毛几岁,成天被小雨小雨的叫着,这让没了一家之主威严的他很不爽。
但再不爽,他也只能狠瞪他,无奈那家伙迟顿无比硬是半点没发觉到自己的不爽,于是他只能对着凑上来的李复各种眼刀。
好想一拳揍上去啊!大哥你妹!
不知是不是他的怨念奏效了,毛毛亲昵的贴过来,毛茸茸的马尾扫得他心里痒痒的。
“李复大哥,你看你看,我现在比小雨高了呢~”
他双手抱胸冷哼。
傻毛毛,他还在长身体,咱们等着瞧!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谢渊拿到了新武器,趁着巡逻士兵换防的机会,一群人踩着炫酷的轻功轻松闯了进去。
嗯,除了谢渊。
天策的轻功嘛……咳,不说也罢。
南诏皇宫第一关,是由神剑宫段俭魏和天龙寺的枯荣大师共同守着的,段氏家主段慎思主动上前招呼。
叔侄俩叙旧长吁短叹,王遗风脚步不停,直接略过他们往后一关走,毛毛和穆雨紧随其后。
一心二用时刻关注着老王和自家侄子的老谢瞬间一串省略号,李复表情也有点不好。
不是说好共同退敌的么,这样脱队行动是闹哪样?
王遗风表情很高冷,他是为萧沙而来,其他杂碎哪被他看在眼里。
穆雨懒得理这些杂事,他完美继承了老王的邪魅狂狷,能搭理你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怎么着。
只有毛毛装乖装了很多年,习惯性打圆场。
“呃,段氏的家务事,我们不方便管吧?”挠了挠脸,对于上辈子听了一耳朵的段氏旧事,他表示与其耗在这里听八卦,不如先行去往下一关,“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听到什么隐私了。”
正在这时,面容苍老枯瘦的段俭魏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对段慎思道。
“慎思,难道你忘了是谁在你发妻早亡,伤心欲绝时,陪你每日练剑,让你重新振作的?”
“……”
“……”
李复和谢渊同时默了,然后李复对着段慎思抬手道。
“即是段氏家事,我等不便多管,暂且先行,尔等随后赶来就是。”
谢渊默默的拎枪走人。
段慎思未尽的言语被堵了回来,他抬手作尔康挽留状,奈何那些人走得毫不留恋,眨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表这样啊,他就是不想大义灭亲才把外人叫来助阵的,现在怎么打?
在见到第二关守关人之前,他们得先布阵,李复拿着一只笛子一把琴从左往右依次扫了一眼,然后默默道。
“强行突破吧。”
除了他和王谷主,剩下的一堆糙汉还有谁会乐谱?反正李复表示他请不动那位王谷主。
一行人且战且走,速度一点都不慢,因年纪小被特殊照顾没能动手的毛毛和穆雨特别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的毛毛捡起李复留下的笛子在手中把玩,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穆雨调笑道。
“毛毛,你会吹么?”
“当然。”
“五音不全?”
“偶尔跑调而已。”
毛毛鼓了鼓脸颊,小雨也太坏了,就算他过去五音不全,就容不得他进步?
越想越气愤,捏在手中的笛子一横,他吹响了第一个音符。
该怎么形容那猛然响起的笛声呢?
欢快肆意的调子跳跃,就像无忧无虑的孩童在田野中打闹嘻戏,虽然吧,那曲子一个调都没对上,也无节奏,就像少不更事的孩童抓着笛子乱吹一气。
穆雨的表情特别无法形容,这曲子他熟啊,这特么不是谷主吹的红尘曲么?他第一次知道红尘曲还能吹出这样喜大普奔的效果,真是长见识了。
但是,触及毛毛眉目飞扬带笑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也心情欢快不少。
少年不知愁,永远都能这样多好。
笛声清越,穿透极强,人未到声先至。
正在安排布阵的谢渊手一抖,条件反射看向老王,毕竟这曲子他也熟啊,每次和老王对战他都吹着的曲子,他怎么可能不熟。
“你徒弟真是……青出于蓝。”
“多谢夸奖。”
王谷主特淡定回应,但老谢不淡定,谁特么夸你呢,这是反话,反话不懂咩?
这个事实告诉我们,糙汉还是不要玩文字游戏了,身为红尘派传人的王谷主,玩弄文字的能力杠杠的。
第二关由泰拳大师泰崇傣,斧枪大师段宗公还有南诏北院千骑大将,阁逻鸿将军守着。
骑着赤免的大将军一脸烦燥踱来踱去,长得狂野的那张脸恶狠狠瞪过来。
“谁TMD在吹笛子,不会吹就不要吹!”
笛声戛然而止,毛毛一脸尴尬把拿着笛子的那只手往背后一藏,穆雨脸色一冷,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南诏大将军还在大放厥词,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诏人,他怎么能不鄙视中原。
“哼,什么名师出高徒,想来不过尔尔。”
王遗风谷主抬眼淡淡看着他,宽大的袖袍下,拾笛的手缓缓抬起。
“还武林豪杰呢,哈,真是遗笑大方。”
武林天骄谢渊面沉如水,手执长/枪,赤红色的光芒在枪尖涌动。
李复默默后退一步,给己方人员出手留出了足够的余地。
不作死就不会死,一路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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