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浑不在意的道,“我同杨哥也像是亲兄弟似的,他跟妹妹自然像亲兄妹,这有何奇?”
满屋的人闻言都不由偷笑,薛姨妈也忍笑点头道,“这话很是。”
柏杨被他们这么一说,心中好笑,从袖中摸出一块玉坠,递给宝钗道,“今儿头一回见着妹妹,我身无长物,这坠子妹妹拿着把玩吧。”
薛蟠在一旁见了,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同柏杨认识了那么久,统共只收到过他送的一样东西,就是上回那匹布料,还是没在手里捂热就被织造府拿去了的。这会儿宝钗却是一见面就得了他送的礼物,让薛蟠怎么不眼红?
若非还记得那是自家嫡亲的妹子,柏杨如此也是表示亲近之意,恐怕他心中醋坛子都快打翻了。
薛蟠竭力忍耐,才没有立刻开口讨要礼物,打算等回头私底下再同柏杨掰扯。宝钗是他的妹妹,自己还是弟弟呢!自己跟他的关系只有更亲近的,得让杨哥也送自己一样东西才行。
薛姨妈道,“我的儿,我倒忘了准备见面礼给你。你倒是顾虑周全。”
说着便命同喜去准备一套文房四宝来。薛家有古董行的生意,这拿出来送人的笔墨纸砚,自然都不是寻常之物。柏杨推脱了一番才收下。
同喜在一旁道,“太太,我听说柏大爷家中已是没人了,既然天意他来了咱们家,瞧着也像是个咱们家的人,太太何不认他做个儿子?如此日后往来也更自在。”
薛蟠闻言不由大喜,“好同喜!妈平日里果真没有白疼你,这个主意妙极!”
他本来就一直觉得跟柏杨的关系始终还不够亲近,正发愁呢。这会儿听见同喜的话,心下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杨哥成了自家人,自然就能长长久久的不分开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薛姨妈拉着柏杨道,“我倒有这个心,只是不知道杨哥儿心里有没有忌讳?”
柏杨其实有些吃惊,毕竟自己才头一回登门,怎么就说到这里去了?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他正愁薛蟠对自己太过亲近,偏偏又没有名分大义。若是认了干亲,自己就是兄长,管教弟弟天经地义。
再者柏杨心里也有个想头,到了现在,就是不想被卷进剧情也已经迟了,既然如此,以他的性情,避不开的事情,不如积极去应对。而如果要帮助薛蟠脱离剧情,那么薛姨妈和宝钗自然也不能放下不管。若是有了这个身份,往后行事也更方便些。
而且薛姨妈虽说不聪明,但也没什么坏心,丈夫去世之后一片心思都放在了儿女身上,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吃穿用度却也并不十分靡费,倒是个值得敬佩之人。至于宝钗,原本其实有许多种选择,最后却被贾家吊死在了贾宝玉这棵歪脖树上。这母女两个着实被坑得不轻。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这是宝黛的爱情悲剧,却是宝钗的人生悲剧。
柏杨不是圣母,但如果能搭把手,他也不会拒绝。反正宝钗如今已经回到了金陵,剧情并非一成不变,他怕什么呢?
如此想着,柏杨含笑道,“若蒙太太不弃,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原本柏杨以为认亲就是自己磕个头就算了,但薛姨妈显然不这么想。薛家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所以借着这件事,她老人家打算办几桌酒席热闹热闹,也不请外人,只请本家亲近之人和世交,让柏杨认认人,将来在金陵行商,人面上也广些。
这般用心,在柏杨预料之外,却是让他不能不动容。
第33章 呆到深处天然黑
既然这认亲要弄得正式一些,时间上自然不能太仓促。所以薛姨妈留柏杨在这里多住几日,好让她从容安排,柏杨自然无有不从。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薛蟠了。
他原本也有多留柏杨住几日的意思,但柏杨不愿答应。如今有薛姨妈出面,却是遂了他的心愿。
所以寒暄过后,他便带着柏杨去看之前说的那处院子。
这里虽然许久没有人住,但日常的打扫和修缮却是没有停过的。只要添上些摆设,再铺上被褥,便可住人了。然而即便如此,薛蟠里外里看过之后,还是不满意。
“要不然杨哥你先到我那里将就几日,我找了人来好生收拾一番。”他转头对柏杨道。
柏杨道,“我瞧着已经很好了,不必如此麻烦。”
薛蟠苦劝不应,只好闷闷的道,“那这会儿过我那里去坐坐,总可以了吧?”
“这倒没问题。”柏杨道,“反正咱们两个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反倒碍手碍脚。”薛家的仆人们正搬着东西进进出出,他两个站在这里,的确是不合适。
薛蟠便又高兴起来,拉着柏杨往自己的院子走。
远远的就瞧见院子门口立了一块大石,上头刻了“耕园”两个字,笔锋凌厉,神采飞扬。柏杨走过去看了一回,见下头写着紫薇舍人的号,心下恍然,原来是紫薇舍人薛公的字迹,这耕园二字,倒的确有些传家的意思。
“这是家祖的字迹,杨哥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两本他老人家临的帖,回头找出来送你。”薛蟠见他盯着石头看,立刻道。
柏杨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薛蟠果然是个败家熊孩子,这祖传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的。他想了想,笑道,“这就不必,我不过随便看看,倒是你,既然家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也该练起来才是。”
薛蟠脸上立刻一苦,但是又不敢反驳柏杨,只好吭哧了两声,将这话题含糊过去了。
虽然他之前发下大愿,在柏杨搬到金陵来之前要学出个样子,但实际上真的开始了,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虽然两位先生都很尽职尽责,但是进度还是很慢。至少目前还不到他能够在柏杨面前炫耀的程度。
这耕园不愧是薛家主人所居的正院,建筑风格一反江南建筑的小巧,反而带着几分北方的高大宽敞、堂皇正气。院子里也没有种植花草,都是高大的乔木,这会儿树叶枯黄坠落,带着几分萧瑟诗意。
真不像是薛蟠住的地方,亏得他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柏杨心里不由觉得有趣。
因为柏杨是头一回来,所以薛蟠颇有几分献宝的意思,拉着他将院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尤其是书房,这里有历代家主收藏的各种古籍,许多都是外头见不到的孤本珍本,薛蟠觉得柏杨一定会喜欢。
等四处都看完了,两人在东屋里坐下,薛蟠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提起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杨哥今儿送给宝钗的坠子,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竟没瞧见。”
“你急着说要来,我哪来得及准备?不过将平日里买的挑了一个出来。还有个白玉如意,是给太太的,宣儿拿着呢。亏得方才没有拿出来,既然太太认了我这个儿子,再送这个就不合适了。”柏杨道。
薛蟠忙道,“怪我没有考虑周全,幸而杨哥事事都能想到。不过,杨哥既然谁都顾着,又怎么偏就不将我放在心上?”
“这又是怎么说的?”柏杨奇了。
“杨哥都还没送过我东西呢。”薛蟠道,“如今别人都有了,可见得我是那个最不得你心的。”
柏杨失笑,“知道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那你说吧,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不能给你摘来,但凡我能给的,自然就给你了。”
“别人都是杨哥费心送,我就只能自己挑。”薛蟠得寸进尺了一句,又怕柏杨翻悔,于是不等他接话,便抓住了柏杨坠在腰间的玉佩,“就把这个给我吧。”
说着已直接将玉佩解下来,喜滋滋的挂在自己腰间,摆弄了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的道,“我也该送杨哥一个东西才是。”
“你送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柏杨道。
这几个月里,薛蟠时不时的就要找理由送一车东西过去,虽然都被柏杨分送别人了,不过他心里是领情的。
薛蟠道,“那些不算,得是杨哥能戴在身上,时时都看到的。”
柏杨看了他一眼。薛蟠一片纯稚之心,喜欢跟柏杨亲近,所以也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说出这种话似乎也理所当然。倒是柏杨自己觉得有点儿招架不住。
要多想吧,薛蟠却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要理所当然的接受吧,可他自己心里知道,这是不应该的。
真是要命,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呆到深处天然黑”?
他思考的瞬间,薛蟠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送柏杨一样配饰,也只有这东西才能每天都带着,时时都看见。这会儿他已经捧了一个雕花檀木盒子过来,放在柏杨面前,“杨哥打开瞧瞧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再去寻好的。”
“这是什么?”柏杨一边问,一边打开盒子,却见里头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只有手指大小,触手温润,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暖意。柏杨心下惊奇,这莫非便是暖玉?
薛蟠道,“杨哥怕是不知,这玉也有个缘故。我那妹子杨哥方才也见到了,从小就生得出挑,又乖巧懂事,就是从胎里带来了一种病症,发作起来时浑身滚烫、咳嗽不止,竟是宫里的太医也瞧不好的。后来遇着个合上,给了个海上方,吃着这才好些。这癞头和尚又送了八个字,说是要錾在金子上头,时时带着才好。又说什么金的须有个玉的来配,这可不是混账话么?咱们这样人家,姑娘们的事可能浑说的?因此便又替我寻摸了这块玉来,如此我这哥哥佩了玉,倒也勉强算作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