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映寒:“……”他默默后退了一步,总觉得顾有川刚刚那笑有股说不出的猥琐劲。
12.受骗
在知道苍云军即将抵达昆仑那天的一大早,顾有川穿了件干净的长歌门衣服,打扮得人模狗样,背着常年不见日月的青玉流去驿站附近溜达。
昆仑驿站不比其它地方,它偏离中原,冷清地就只有几个小商小贩,连马匹都只有马夫养的那几匹,还耷拉着脑袋吃不到新鲜的嫩草。
所幸那里还有几个坐的地方,顾有川温了壶酒,如石雕一般端坐在那里。
当地的人见昆仑什么时候竟来了这么一个长相端正的男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有川没有心思对付这些明目张胆的目光,只等着昆仑方向来的那支军队。
顾有川手里这酒便宜,他喝起来与白水无异,不知不觉已经在温第三壶了,直到他等到太阳都快变个角度照到驿站里面了才等到苍云军。
他先是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心里没由来地一颤,抬头看见郑巍然带头骑在战马上,目光直视前方,即使只剩了一只眼睛那给人的震撼力依旧不减,仿佛他身后不是跟的二十苍云军而是千军万马。
很快,顾有川就发现了秦岷,他面容比其他士兵都稚嫩一些,正逆着阳光有些好奇地四周打量,大概这是他第一次来昆仑,这个年岁的少年总免不了拔也拔不干净的好奇心。
苍云军进了昆仑倒是吓到了一批这里的百姓,有军队来在他们眼里总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纷纷拉着孩子提着篮子远离他们。
顾有川结了账走到苍云军前,“郑将军,请留步。”这话他明明是对着郑巍然讲的,可是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视线,一个不注意就飘向秦岷那个方向了。
郑巍然本就想找浩气盟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宜,这下都免了寻找的烦恼,他翻身下马,道:“劳烦顾大侠久等了。”
他们都有默契地没有进长乐坊,直接往西边拐进了谷地,那里有一大片山间洞穴,既可挡风雪也不必打扰这里的居民,苍云军卸了随身的物品,坐下听顾有川与他们将军的对话,秦岷目光几乎移不开淡色衣衫的长歌弟子。
顾有川:“恶人谷最近确实在昆仑有活动,只是是否与狼牙军有关还不知。我的几位同伴正在恶人谷营地附近打探,将军可以等他们的消息。”
郑巍然又打量了下顾有川,还是一副年轻的面孔,做出的决策、说出的语气都老练至极,大概被这个乱世打磨了有些年份了,他点了下头:“昆仑狼牙军势力还不成气候,很容易一举击溃,但若有恶人谷扶持,迟早会成燎原之势。只是——”郑巍然似乎有些不解,“恶人谷作为江湖势力,这些年也在出力抵抗安军,不知为何突然同流合污起来?”
顾有川:“恶人谷貌合神离,各自为一方,出了一两个叛徒不足为奇。”
郑巍然面上表情并看不穿他心里所想,只是凭借他长叹的一口气才能感受到万分之一的那些压抑了许久的劳累和愤愤:“值此之时,仍有那么多执迷不悟之人,大唐难全。”
苍云军全都默默不语,也许是默认了他们将军所说,都说令云旗不倒,苍云军不灭,可在苍云之殇后,难免有些心力交瘁。
顾有川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起身走到秦岷身边,拍落了玄甲上还没来得及化的雪花,秦岷心如擂鼓,往一旁移了些给顾有川空了个位置。
顾有川也没有客气,大咧咧坐在秦岷身旁,旁若无人嘘寒问暖起来:“可有再受神策军欺负?”
秦岷噤声,望了一眼郑巍然,见将军默认大家可以休息,才回答道:“没有,神策军派出两支军队之后,玉门关兵力根本不够。”
神策军这两支兵力用处不明,谁都不会把这事往好的上面去想,但他们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眼前的恶人谷与狼牙军才是真正应该操心的。
突然秦岷靠近了顾有川一些,高挺的鼻子快要碰到他身上,问道:“你喝酒了?”
顾有川心里好笑,秦岷的鼻子竟这样灵光,他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搭错了,脱口而出:“见不到你,借酒消愁。”
这倒是把秦岷闹了个大脸红,安静的洞穴还自带了回音,直把这句话在秦岷脑海里过了个千百遍才渐渐消散,其他苍云兵秉承严肃的军纪都没有笑出声,可也能明显看出来憋笑很辛苦。
这话七分算是顾有川的玩笑,可真正说出口之后又觉得有些异样,他看着秦岷发红的脸颊竟突然有些不该有的冲动。他在心里大骂自己禽兽,面上装的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洞穴外适时传来了脚步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郑巍然当即警惕起来,持刀擎盾地守在众苍云兵面前。
顾有川拍了拍紧张起来的秦岷,道:“大家不必担心,是余映寒他们。”
秦岷听着心里泛起了一些酸气,觉得顾有川与他那些同伴们每日朝夕相处互相扶持,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可是又觉得这酸气来的毫无道理。
果然来的人是余映寒兄妹和藏剑弟子叶怜光,他们加上顾有川四个人算是浩气盟跑在最前线的,什么脏活累活一个命令就跋山涉水去完成,虽说是职责所在也着实让人佩服。
余映日骑在那匹杂毛马背上,披了一件毛绒绒的长袍,朝苍云军挥挥手,喊道:“狼牙军派出了一支人马往恶人谷营地过去了,现在还有机会去截住他们!”
余映日少女的声音让一群苍云的大老爷们精神都为之一振,一扫今日长途行军的疲惫,巴不得赶紧抓一个狼牙军来打一顿。
苍云军简单整顿了一下,把陌刀擦得发亮,秦岷透过反光的刀面偷偷又看了顾有川好几眼,又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擦刀这简单的事情做得甚是辛苦。
浩气盟四人跟在苍云军大部队之后,苍茫雪地上玄甲的黑色更加深沉,似是永不会倒下的铜墙铁壁。“沈眠风不惜叛逃出恶人谷都要投奔狼牙军,你说是什么那么吸引他?”余映寒冷不丁地问顾有川。
顾有川:“沈眠风在恶人谷本就快失去昔日声望了,还不如去安军混个军衔,万一哪天安军打下了大唐,他还能高枕无忧地捞个官位。”
余映寒觉得顾有川这话说的实在太大逆不道,忍不住轻声呵止:“你这么说,把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放在哪里?”
顾有川目光又锁定了前方的秦岷,只瞥了一眼余映寒:“这可是你问我的。不和你说了,我去找秦岷。”
余映寒被无情地抛在了后面,觉得顾有川这嘴该有人给他缝上了,又莫名其妙地觉得顾有川对秦岷是不是太热情了,太不像那个总是一两句话把人噎死的顾大侠。
秦岷骑着马,见顾有川突然走在了他身旁,中气不足地问道:“顾大哥要与我同骑吗?”
顾有川当然不会拒绝,手在马屁股上一拍,脚下运起轻功,就把整个人撑上了马背,他明显能感受到秦岷的背影有些僵硬,手仍使坏地搂上了少年的腰,这下秦岷差点连马都不会御了,还好马乖巧,不理会背上两个人。
过了好一会秦岷才捋直了舌头,觉得自己大概完整地说话了,郑将军刚刚在山洞里说的那句话他一直很在意,于是微微侧头问道:“顾大哥,你也觉得‘大唐难全’么?”
顾有川一愣,余映寒老与他说起这等家国事还不够,现在连秦岷这半大的人满心都装的是大唐江山,真是一代江山养一代人,他沉吟片刻后答道:“等以后我们这些人都死绝了,再说难全也来得及。”
秦岷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想他的话中之意,回应顾有川的是苍云军战马踩在雪地上的簌簌铁蹄声,轻却不失力量,朝着目的地坚定地走去。
秦岷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大唐还是有希望的?”他想转头看顾有川,不料两个人靠的太近,鬓角竟擦过了身后男子的唇瓣,秦岷的动作直接定格在一半,连笑都僵在了脸上。
军队里两男子同骑实在不能算是什么稀少的事情,可就这一次让秦岷神魂都快颠倒,且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顾有川的念头,若说这念头在两年间一直是一棵树苗的话,它只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浇灌,就快长成参天遮地的巨树。
顾有川鼻尖氤氲着少年发间的香气,唇瓣触碰到秦岷鬓角真的是个美好的意外,顾有川不要脸地想:“这豆腐吃得真让人高兴。”
军队不因顾秦二人的小暧昧而缓下行进的脚步,越靠近狼牙军,便能看到雪地上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印子,苍云军连呼出的白汽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沿着脚印往前走。
远方狼牙军的身影若隐若现,苍云军开始隐藏在山崖之间,老天不合时宜地又开始下起了小雪,顾有川双手伸向前握住缰绳,对秦岷道:“我来握缰绳,你把手暖暖。”
顾有川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好看得紧,秦岷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呵了口暖气,分外珍惜地享受起了顾有川对他特别的照顾。
突然从东面广阔冰川的上空炸开了一道响箭,那火光中分明带了些蓝色的火舌,顾有川脸色蓦地一变,写满了不可思议——这是浩气盟的求救信号,唯有最危险的时候才会炸,这时候难道有浩气兄弟在冰川之中遇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