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却谁也听不懂。原来对方不懂汉语,他们又没有通译。姬冰雁正想找小潘过来,一个穿着队长服饰的龟兹骑士已走向他们,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道:“请各位放心,只是来了些马贼而已,我们的勇士很快就会把他们击退了。”
楚留香的神色动了动,问道:“马贼?这里经常会有马贼出没么?”
那队长笑道:“是经常有,一个月总有两三回。不过这次的马贼很大胆,竟敢对我们挑衅,所以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楚留香还要说话,突然又听到远处有乱糟糟的声音。这一次却有人大声叫喊着什么,那队长听了就脸色一变,道:“不好,马厩起火了!”说完已跑了出去,一路召集着人手。
姬冰雁皱眉道:“这未免太巧了。”
吴青天也点头道:“不错,只怕是冲着国王来的。我们兄弟先过去!”
姬冰雁看着这两人往国王的金帐而去,又环视四周,猛然失声道:“那杜环呢?”
司徒流星摇了摇头,道:“从昨夜回来就没见过。我还以为他伤了手,因此闭门休养,但刚才见他房中已空无一人,大概是悄悄溜走了。”
姬冰雁的眉头锁得更紧,转向楚留香道:“看来那事已来了。”
楚留香道:“不错。马贼和起火都只是幌子,外来的人却可趁乱混入。”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到了三丈开外,兀自转头道,“我先去看国王。”
姬冰雁点头道:“我们也分头走!”
司徒流星怔了怔,道:“去哪里?”正说着,已被胡铁花一把扯住衣襟,跟着姬冰雁向东跑去。
一点红向他们望了望,转头看着花满楼道:“我们向西。”
◇ ◆ ◇
楚留香奔向金帐的时候,仍能见到龟兹士兵不断从身边掠过,有的是结队前往支援和马贼交战的队伍,也有的急匆匆往马厩方向赶去。他越往前跑就发现,原本在各帐前值守的士兵也都已离开,营地中显得冷清清的。
他终于赶到了国王的金帐之前。这里的守卫也已不见了踪影,但帐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没有声响,似乎是个好消息。
楚留香连忙掀起帐幕,向内走去。
没有卫兵,自然也没有人通报。他刚刚迈出一步,帐幕还没有完全掀起,也还没有看到帐内的情况,突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这几乎和昨夜他进帐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楚留香心中一动,不退反进,脚步一滑,就跃进了帐中。而那道迎面袭来的劲风,竟不知为何硬生生在半途窒住。
他生怕对方从身后进击,忙转过身来,却看到琵琶公主愣怔怔地站在那里,怀中的琵琶已被他扯下的那半副帐幕裹住。
跟着,那被裹住的琵琶就从琵琶公主的手中滑落下去,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大响。原来那琵琶竟是精铁铸就的。
琵琶公主望着他,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身子却慢慢软了下去,坐在地上不断地发抖。
在她的身旁,是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正是那“龙游剑”吴氏兄弟。
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座上的国王,道:“有如此智勇双全的公主,是国王的福气。”
国王仿佛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却道:“楚……楚先生,我的王妃和另一个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第四十一章 救美·戒杀·提亲
一点红和花满楼已巡视到西边的营帐。这里同样没有守卫,同样是静悄悄的。
一点红忍不住皱眉道:“这简直是怕刺客不来!”
他在多年的杀手生涯中,早已习惯了被刺杀者无时无刻不受到周密的保护。因此他也无法想像,为何会有人如此大意,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花满楼却点头道:“看来果然有内奸。”
一点红道:“内奸?”
花满楼一边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道:“若非能发号施令的人,又怎会将守卫调得这样干净!”
他话音刚落,就紧紧闭上了口。几乎在同时,一点红的目光也蓦地一闪。
人声。
从不远的一间帐篷内,传来隐隐的对话声。
两人一齐纵身,三个起落,已到了帐边。
帐中传出的,竟是女子的嗓音,只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一点红迅速地绕到帐后,竟跳上帐顶,从充作气窗的开口中向下张望。
果然是两个穿着龟兹服饰的女人,脸上蒙着面纱,身上是拖地的长袍,但仍挡不住那曼妙的身姿,优雅的风情。
花满楼也转到帐角处,静静地听着。
他虽听不懂帐中人的对话,却能听出她们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一个年轻的嗓音,宛如天山上的清泉一般,透明而甘冽,就是再呖呖善啭的鸟儿,也比不上这么动听。另一个则稍显年长,带着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韵味,纵然无情时也有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样的声音,特别是语气间自然而然带有的高贵腔调,都表明她们并非寻常女子。
然而一点红和花满楼都苦于语言不通,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向她们说明身份,只得继续隐藏着。
一声冷戾的笑,起自帐外。
一点红不由转过头,望向隐身在帐篷后面的花满楼。见他也神情凝重,全身都已绷紧,像是一张搭箭在弦、随时会发射的弓。
他们在等待的,也正是这个场面。
在这间明显比周围都大上一些的帐篷中,两个举止优雅、谈吐高贵的女人,自然该是龟兹国王的女眷。而混入营地的刺客,目标乃是国王手中的极乐之星,如果要擒住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向国王要胁,似乎比直接夺取还容易得多。
一点红已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冷笑声又起,来人已大模大样地走进帐中。两个女人并没想到有人但敢如此无礼,连声质问,语气中又惊又怒。
来人那苍白的脸上,却带着阴沉沉的笑意,来回打量了两个女人一阵,道:“你们哪个是王妃,老老实实地跟我走。”
那年轻的女子怒道:“你……你是什么人,竟这样大胆!”发音虽有些生硬,但说的正是汉语。
而潜伏在帐顶的一点红也早已看清,那来人身穿绿袍,一只手用白布吊在颈间,竟然是昨日被胡铁花打断了一条手臂的杜环!
杜环狞笑道:“看你这年纪也不像王妃,若不是侍女,定是国王的小老婆!”说着便用另一只手去掀那女子的面纱。
那年轻的女子惊叫一声,闪身避开,身形倒也轻捷好看。但在杜环的眼中,却已是毫无威胁。他正要迈步上前,捉住那年轻的女子,忽见眼前白影一闪,另一个女子已挡在了前面。
那女子淡淡道:“我就是王妃。你要干什么?”
她虽蒙着面纱,但眉宇轻蹙,双目微垂,脸上竟像笼罩了一层庄严的宝光。杜环纵然桀骜,一时间也忘记了该如何举动。
然而帐幕一掀,“嘿嘿”两声,竟又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生得又干又瘦,尖嘴缩腮,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滴溜溜地乱转,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个活猴子。
杜环一见他,便又阴冷地笑了起来,道:“孙兄打算亲自动手么?”
那猴脸人翻了个白眼,道:“王妃先不能杀。另外那个归你就是了。”
杜环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先谢了!”身形一错,已绕过站在面前的王妃,闪电般伸手去抓那年轻的女子。
他外号叫做“杀手无情”,对女人倒没有多大兴趣,只以杀人为乐。这一伸手时早已戴上了那棘刺掌环,竟像要一把捏断那女子纤秀的脖颈。
但他却抓了个空。
他在江湖成名多年,绝少遇到对手,日前被胡铁花一招打断手臂,已觉得是奇耻大辱,谁知这次又是一招落空,忍不住惊怒交加。还未看清对手,提腕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只向前推了半尺,就生生停在了半空。半幅牙白色的衣袖,就缠在他的手上,连那棘刺也缠了起来,半点挣扎不得。
那年轻的女子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在见到花满楼扶在自己腰间的手时,就“呀”的一声惊叫,连忙躲了开去。
就像平空出现般的花满楼抖了下衣袖,就不去管被震得倒退的杜环,转身向那年轻的女子端正一揖道:“得罪姑娘了。”
那女子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忽然眨了眨,又惊叫道:“小心!”
花满楼还未转头,已听见身后的风声和怒吼。但他只微笑着道:“多谢。”
剑光一闪。
“噗”的一声,杜环看见一只手掉在地上。
手腕上的切口很新鲜,还往外汨汨冒着热血。手掌上戴着一副乌得发蓝的棘刺掌环。
那是他自己的手,没被折断的那只手。
杜环一时竟怔住了,也不觉得疼,茫然弯下腰去看着那只手。看了半天,才发现无法拣起来,只得转头向旁边望去。
他看到那个曾经一口叫出自己来历的年轻人,正倒持着一柄长剑,脸色淡漠地站在那里。剑身上粘稠的血液,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