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灵咬着牙笑道:“花公子也会开这种玩笑。”
花满楼道:“我没有开玩笑。”
南宫灵猛然长身而起,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是楚留香让你来说这些话的?他自己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来指控我?”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道:“楚留香去了神水宫。”
南宫灵望着他不动声色的脸,疑道:“他真的去了神水宫?”
花满楼道:“南宫帮主是担心,还是……”
南宫灵道:“那你认为我是什么?”
花满楼道:“当初就是南宫帮主,向楚留香力主札木合等人的命案是神水宫所为,天一神水也是神水宫监守自盗吧?”
南宫灵道:“不错,我是这么推测过。但天一神水既在秋夫人房中找到,便已证明神水宫也是受害者。楚留香拿着天一神水前往神水宫,自然能解释清楚。你难道还认为我盼着他出事?”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那么,南宫帮主是何时确定神水宫不是这阴谋的主使的?”
南宫灵皱眉道:“我原以为你这个人温柔和气,怎么如此纠缠不清!我向楚兄提出神水宫监守自盗的推测,也是为了帮他。可是后来听小王子提起秋夫人,又在此处找到了赃物……”
花满楼举起一只手,作势打断了他的辩白,笑道:“也就是说,在南宫帮主听到小王子那番话之前,还是怀疑神水宫的了?”
南宫灵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那又怎样?”
花满楼道:“如果你一直在怀疑神水宫,为什么会对慕容家主说那样一句话?”
南宫灵奇道:“我说什么了?”
花满楼道:“你记不记得慕容家主率弓弩手包围我们、直指楚留香是凶手的那次?”
南宫灵点头道:“我记得。”
花满楼道:“你对慕容家主说,神水宫向来不准男子进入,能盗取天一神水的,显然是个女人。”
南宫灵伸手搔了搔鼻梁,他无意之间已模仿了楚留香的动作,然后才沉吟道:“我这么说难道有错?”
花满楼道:“自然不能算错。但我很奇怪,当时的你为什么会那么说。”
南宫灵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说?”
花满楼道:“你对楚留香说了那番话,说神水宫有可能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也都觉得有道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对慕容家主说出你的推测?为什么会说‘是一个女人’盗取了天一神水?当时楚留香和小王子都疑心是慕容小姐受人鼓惑,到神水宫盗水的,你却在那种时候,又点了慕容家主一句。”
南宫灵咳嗽一声,道:“原来是这句话,花公子还真是细心!好吧,我承认我当时有些慌了,忙着替楚兄辩解,说话却不合分寸,反而刺激了慕容青城。只是这一言,你也不能指责我另有目的啊!花公子对楚留香的关心,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花满楼却似没听出他话中暗指之意,继续道:“其实你的疑点,并不是这一次才暴露的。”
南宫灵笑道:“哦?那我还有什么‘疑点’?”
花满楼道:“在你第一次见楚留香的时候。”
南宫灵道:“第一次?就是你们来找我的那次?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花满楼道:“你说楚留香从济南过来。”
南宫灵想了想,道:“是么?或许是我属下对我提了一句,我说过便也忘了。”
花满楼笑道:“我知道丐帮势力大,各省都有分舵堂口,但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些。”他又作势止住意欲开口的南宫灵,续道,“何况楚留香在济南调查时,有大半时间都是易容出现。就算到现在,天星帮和朱砂门的人,也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楚香帅曾经跟他们打过交道。”
南宫灵也笑道:“被你说得这么神秘,那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花满楼道:“天枫十四郎。”
南宫灵眉梢一跳,失声道:“天枫十四郎?你们在济南遇到的那个东瀛忍者,就是天枫十四郎么?”
花满楼道:“是的。只有天枫十四郎,在和楚留香的交手中认出了他的身份。”
南宫灵道:“所以你认为,是天枫十四郎向我通的消息?”
花满楼道:“不是天枫十四郎,就是中原一点红。”
南宫灵奇道:“中原一点红?怎么又扯上这位第一杀手了?”
花满楼道:“他也是知道楚留香踪迹的人之一。但看南宫帮主的反应,是不认识这一位的了。”
南宫灵摇头道:“我从来没和杀手打过交道。”
花满楼道:“那就还是天枫十四郎。”
南宫灵无可奈何地又去摸鼻子,苦笑着道:“我怎么分不清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花满楼却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我想,楚留香绝对不愿意看到他的好朋友和这件命案有什么关系,但是……”
南宫灵道:“但你还是怀疑我?”
花满楼道:“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声音没有提高,但语速却变得快了起来,让人无法打断,只能听着他道,“因为只有你和天枫十四郎联手,才能控制这一切。楚留香在济南查案,你很快得到了消息,但你们都没有想到,楚留香这么快就到了江南。”
“你一时无法通知天枫十四郎,就只有在楚留香提到案子的时候,把他的思路引向神水宫。如果楚留香当真信了你的话,转而去查神水宫,你们的麻烦也就暂时解决了。只是楚留香执意要去慕容世家,你只好同行,伺机挑拨慕容家主,让楚留香无法得到准确的线索。”
“但你和天枫十四郎之间,这时却出了个岔子。只因你们在海上抛尸,并非要毁尸灭迹,却是刻意想让人发现,好挑起武林门派之间的争斗。楚留香把那些尸体都藏了起来,这计划无法推行下去,天枫十四郎便引来了黑珍珠。只是没想到,黑珍珠来到慕容世家之时,楚留香又恰巧在场,是以争斗未起,反倒把一个有力的证据交到了楚留香手上。”
南宫灵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证据?”
花满楼一字字道:“那封信。”
南宫灵哂道:“那封信?那封信你连看都没有看到过!”想了想又补充道,“连黑珍珠也拿不出那封信,你为何会说那是证据?”
花满楼道:“因为你若不承认那封信的存在,秋夫人就未必是凶手。你要想让秋夫人替你顶这杀人的罪名,那封信就非是证据不可。”
南宫灵冷笑道:“你若想为秋夫人洗脱罪名,就该证明那信根本不存在才是。”
花满楼道:“那信确实存在,而且就是秋夫人写的。”
南宫灵道:“既然是秋夫人写的,你为何还要怀疑我?”
花满楼慢慢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才道:“秋夫人住在这里,是怎么把信送出去的?”
南宫灵道:“这……这我怎么知道!或许是飞鸽传书?”
花满楼摇头笑道:“她与那四位已二十年不见了,哪来的飞鸽?若她一直暗中与人以飞鸽联系,二十年不断,任老前辈和你两任帮主,难道会丝毫不察?”
南宫灵叹道:“秋夫人的心思,我只怕是及不上的。”
花满楼道:“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秋夫人纵然心思灵巧,但在你的胁迫之下,也只好委曲求全,写下那四封求助信,只盼可以从此太平。只是她万万不曾想到,你引那四人前来,却是为了残酷的杀戮!那日楚留香向秋夫人对质之时,她还不知道那四人已死了。”
南宫灵道:“秋夫人的反应,并不能证明什么。倘若我是凶手,我也会装作对一切都不知情的。”
花满楼笑道:“这倒是有理。不过你可记得,楚留香对秋夫人,只提了札木合、左又铮、西门千、灵鹫子四人?”
南宫灵想了想,道:“不错,是这四人。”
花满楼道:“所以秋夫人认罪之时,承认的也是杀了这四人。而实际上受害者却是五个人。若秋夫人真与天枫十四郎是同谋,又怎会不知道慕容青青的死?”
南宫灵不由沉吟道:“确实如此。倘若你不是非要把这罪名加到我的头上,我也愿意相信秋夫人并非凶手的。”
花满楼道:“你仍然不肯承认么?”
南宫灵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承认?”
花满楼道:“若非你又与天枫十四郎取得联系,他怎么会出现在琅琊山中,半路截杀楚留香?”
南宫灵道:“据你所说,我到琅琊山是为了嫁祸秋夫人,若楚留香半路就被阻拦,这嫁祸还有什么意义?”
花满楼突然顿住了,过了一阵才叹道:“原来你和天枫十四郎的想法,也不是完全相同的。你毕竟还念在楚留香是你的朋友,只想让他得到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答案,就收手退出。可是天枫十四郎……要的是他的命。”
南宫灵冷笑道:“你现在还跟我提‘朋友’,是什么意思?我本以为你是楚留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可现在你们两个一搭一唱,口口声声说我才是凶手!好,你既然要指认我是凶手,就拿出确切的证据来,不要在这里妄加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