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因为“没有国君也没有麒麟”而加诸在人们心中的惶恐，仍在渐渐扩大。
芳国、失去天命了吗？
这种想法有如微弱的火种，一直压抑在心底，是压抑不住的，迟早会爆发出来。
峰麟来得正是时候！
——女仙们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麒麟的卵果，在成熟之前，是看不出性别的。但由于上一任是雌性的缘故，大家先入为主，提前十个月就开始这么称呼了。
结果是当女怪从舍身木上接下初生的麒麟时，尖叫得险些将新任蓬山公摔在地上。
白蓉的温柔和稳重，是玄君最珍视的一点，本来是相信她会是抚养蓬山公最可靠的人选的。
不过当听清她惊叫的是什么时，女仙们也纷纷露出了诧异、不信、甚至是有点失望的神情。
“峰麒！……是峰麒！……”
麒为雄，麟为雌。女仙们就算升仙，毕竟还是身为女性，一直幻想的“峰麟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一旦破灭，情绪立刻就低落了不少。
被指命服侍蓬山公、骄傲地沐浴着众人羡妒的目光的红袖和甜儿，更是一下子就泪光盈盈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是峰麒？……
这样就没办法给峰麟梳漂亮的发髻了呢！……
好讨厌……
可怜的峰麒，在出生的第一天就遭到了蓬山上下的集体鄙视。
除了玄君……大概吧……
玉叶从已经冷静了大半的白蓉手中接过新生的麒麟，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
能令经历了无尽岁月的玄君口吃的，只有千年罕见的异数了吧。
“这是白麒麟啊！”
红袖和甜儿立刻手拉手挤了上来。如果不是太过不恭，几乎要从玄君臂弯里抢走那个小小的身体仔细观看。
和寻常麒麟黄色的皮毛不同，峰麒通体都是玉一样的白色，鬃毛则是银白色而不是淡金，看起来更明亮的同时，也显得更加孱弱。
“湿、湿湿的……”
红袖终于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抚过那些鬃毛，有点怜惜地说。
“眼睛还没有睁开呢！”甜儿有着类似的观感，“好小……”
像是响应她们的话一般，麒麟半抬起头，微弱地叫了两声。
“小羊羔一样！”
“是不是饿了呢？白蓉，白蓉你快喂他！”
满怀的失望和不可告人的嫌弃全都烟消云散，女仙们七嘴八舌地回忆起上一任蓬山公的养育经验，随后纷纷行动起来，只剩下重新怀抱峰麒的白蓉，和玉叶。
蓬山、又变得热闹了呢！
玉叶满意地微笑。
二
麒麟通常需要五年的时间化为人形，并开口说话。在那之前，女仙们的工作，和养育一只普通的幼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峰麒似乎是个例外。
从第四年开始，他奔跑的速度就变得让女仙们无法企及。几乎不逊于成年麒麟，那是像风一样的速度。
或者，用红袖的话说，“疯了一样的速度”。
也只有白蓉才能在他跑掉一刻钟后还能将他成功地追回来。
女怪的力量，是随着麒麟力量的增强而增强的。也就是说，至少在奔跑这方面，峰麒是完全成熟了。
玉叶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比起将最初的十年失落在蓬莱的泰麒来说，峰麒的成长实在令人可喜。
只是女仙们为了他这种行踪不定多花了几倍的心思而已。
第五年，峰麒如众人所愿变成人形，是个面目俊秀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男孩子。银白的鬃毛变成齐肩发时，非但不显得诡异，反而增添了一种高贵的气质。
女仙们喜欢得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给他做各色服饰，用自己家乡最华丽的方式打扮他。
即便升仙多年，这种时候的女仙，也都和凡俗乡里那些热心的姐姐大婶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种热心只持续了不到两年之久。
渐渐长大的麒麟会在女怪的看护下走下蓬山，到黄海的边缘历练。就像人间流传的那种“打怪升级”一样，从弱小的妖怪开始，积攒打斗和收服使令的经验。
峰麒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是一流的。
到他可以不毁坏衣物就能战胜妖魔的时候，女仙们也大半失去给他做衣服的兴趣，代之以样式最简洁的长袍各色十套这种方式了。
“不过峰麒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了。”红袖和甜儿像约好了一样这么说。
峰麒对此表示认同。
玉叶却渐渐变得有些不安，因为峰麒每次离开蓬山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可以出去吗？”
到峰麒十岁的时候，他终于这么问。
“怎么了？不是常常会下山吗？”玉叶望着那双认真的、淡蓝色的眸子。
“不是指蓬山周边……”峰麒似乎下了点决心，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想去到黄海之外……跨过虚海的地方……”
“啊啊，想去外面的国家吗？”
“正是。”
“不行的哟！”玉叶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之后，就看到那双眸子里的神色转为失落，于是补充道，“至少，现在的峰麒是不行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峰麒选出自己的王、回到生国的时候，不就可以了吗？”
“真赖皮……”还是男孩子形貌的峰麒、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地嘟起嘴来生着闷气。“可是，麒麟总要回到生国的不是吗？在那之前不去看一看的话，能够选出合适的王吗？”
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的玉叶，宽容地笑起来。
“当然啦！因为麒麟是承天命而生，是可以感受到‘天启’的神兽啊！”
“天启……”
峰麒显然并没有被说服。玉叶分明听到他在走出白龙宫的时候嘟囔着：“比起天启，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玉叶叹了口气。
从那天开始，峰麒没有再提出前往黄海之外的要求，而是开始废寝忘食地读书。尤其是、十二国历代的史书。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的一个脑洞，十二国记背景，借这个机会把它写了。
我觉得你们能看出峰麒是哪个货23333333333
第202章 【番外】山之华，月之芳（三）
三
1
“我不明白，”说话时的峰麒，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迷惑，不如说是若有所思，“为什么一定要由麒麟来选择国君呢？”
“因为麒麟代表了天命，由麒麟来选择国君，就相当于上天在选择。”红袖回答得没有什么犹豫，这并不是峰麒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但每一次他都会很认真的思考。
这一次他继续问：“那么，为什么不由上天来直接选择呢？‘天启’什么的……直接降临在被选定的国君那里？一定要麒麟代劳吗？”
“那是因为……”红袖也开始努力思考，但凭借她升仙之后的经验，已经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了。
“因为麒麟是应国之气运而生，比起上天普照万物来说，麒麟对生国气运的感应更加敏锐和微妙。说麒麟是生国的晴雨表，虽然比喻不恰当，但差不多就是那样了。”
给出回答的是玉叶。峰麒一见她就扑上前来，任由她抚弄自己已长及腰间的银白色长发。
“还是可以再长一些……”玉叶随意地吐出这样一句，才望向那双充满思索的淡蓝眸子，“怎么？身为麒麟，可不应该去质疑天命的哟！”
“并不是质疑……”峰麒的声音稍弱了一些，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只是想知道，麒麟在国家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也有麒麟选择了不对的王不是吗？而现在的芳极国，并不需要麒麟、和他的王，也一样在运转着，‘天命’又是从何体现呢？”
“峰麒似乎误会了呢……”玉叶沉吟着，顺手把少年麒麟的头发挽起，束以翠环——毕竟不是女孩子（玄君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发饰什么的这样已经足够了——本来有几分纤弱的少年就显得英挺起来。
“峰麒要记住，没有麒麟选出的王是‘不对’的——天启从不会出错，或者说，‘天命’本来就不是由凡间的‘对错’来评断的。”
那双清澈得如遥远的天空般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露出带些惊讶的不信。
“这么说，那些并不适合当王的王，也是承合了天命，所以才……”
“王，是没有‘适合’与‘不适合’之分的。”
玉叶的神情也严肃了少许：“王所引导的方向，就是国家气运的方向，也是天命之所归，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天命会……”一向在玄君面前说话没什么顾忌的峰麒，罕见地犹豫了，仿佛接下来要出口的是极为可怕的事。
“天命会让国家……灭亡……吗？”
“当一个国家到了灭亡的时候——是的。”
碧霞玄君很正式地吐出一个简洁的回答。
2
“蓬山公近来都没什么精神。”
红袖这么对白蓉倾诉，但甜儿立刻表示了反对。
“饭量比从前长了一倍，出去黄海的时候也更长了。现在简直就是把月华宫当作客栈在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