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所以两个女孩子为了都能和心上人厮守,索性一起演了一出戏。她们同时装病,然后施茵假死脱身,左明珠‘借尸还魂’,摇身一变成了‘施茵’,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薛斌成亲了?”
花满楼笑了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楚香帅!你才来了几天,就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看破了。”
楚留香也笑道:“我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你也在这里,还在暗处帮着他们,叫我处处碰壁!”
花满楼道:“我记得我已经给你赔过不是了呀!”
楚留香故意哼了一声,却用力握住了花满楼的手,道:“那我就原谅你!……只是施茵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扮死人,未免太危险了。”
花满楼道:“的确。所以靳兄是最不看好这个计划的人,他几乎一直在反对。”
楚留香道:“靳少兰?”
他刚问出口,已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靳少兰明知花金弓对自己的敌意,还是急匆匆地跑去施家庄,执意要看一看施茵的“遗体”。
只因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在冒生命危险,而自己却只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她的消息。
花满楼点头道:“最后还是薛公子想到了一个主意……”
楚留香道:“什么主意?”
花满楼道:“李代桃僵。”
楚留香沉吟道:“你是说……”
花满楼道:“你去过施家,有没有看到施姑娘的‘遗体’?”
楚留香道:“没有。难道那遗体不是施茵扮的?”
花满楼道:“那是石凤云姑娘。”
楚留香讶然道:“石凤云?石绣云的姐姐?”
他蓦地想起石绣云对他说过的话,“我姐姐四天之前刚刚殁了”。而他遇到石绣云的四天前,正是施茵和左明珠假死的前一天。
花满楼深深地叹道:“石姑娘得的是肺痨,尽管有神医张简斋在,她还是……在她死的时候,她的爱人和朋友都陪伴着她,她总算……走得很安祥。”
楚留香知道,花满楼一定又想起了往事,想起他那无助而悲伤的时刻。也许,成全石凤云,成全左明珠他们几个人的姻缘,正是花满楼弥补遗憾的一种方式。
花满楼继续道:“石绣云听说了施姑娘他们的计划,答应移动她姐姐的遗体,来帮施姑娘早点脱身。薛公子去施家庄拜祭的时候,就已将‘遗体’换了过来。”
楚留香苦笑着。他想起薛斌去施家庄的时候,正是自己被那“薛宝宝”捉到,差点糊里糊涂摔死的时候。如果他还留在施家,说不定已发现了薛斌所做的手脚。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施茵和靳少兰已经相会了?”
花满楼点头道:“有薛公子的安排,他们应已带着梁妈离开这里了。”
楚留香道:“然而左明珠和薛斌的婚事……”
花满楼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去说服左二爷?”
楚留香道:“以我和左二哥的交情,我当然可以试试。但你不觉得,最大的阻力并不在掷杯山庄么?”
花满楼的神情蓦地一动,道:“那是在……”
楚留香道:“薛斌的父亲,薛衣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而是相对沉默着。他们都知道薛左两家的仇恨由来已久,根本无法解开。只要左明珠在掷杯山庄,无论她是左明珠,还是“施茵”,她和薛斌的姻缘都注定不能成就。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么?
正在他们沉思的时候,门外却走进一个家人,恭敬道:“庄外来了个人,说要找楚香帅。”
楚留香怔了怔,道:“是什么人?”
那家人道:“就是个普通的青衣人,他也没有说他从哪里来,是谁派他来的。”
楚留香突然笑了笑,喃喃道:“最近我这张嘴也变得跟老胡一样灵了,简直是说谁谁到!”
◇ ◆ ◇
花满楼走出大门的时候,那个青衣人就牵着一匹马,站在对面的树下。一见到花满楼,他就迎了上来。
“可是楚香帅?”青衣人问。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你找楚留香有什么事?”
青衣人打量了一下花满楼,躬身道:“小人奉命来请楚香帅,必须要对本人才能说明。”
花满楼道:“奉命?奉谁的命?”
青衣人道:“自然是我家主人的命。”
花满楼忽然笑了笑,道:“你家主人有没有交待过,若见不到楚留香,你该怎么办?”
青衣人怔住了,半天才道:“楚香帅不在?他走了?”
花满楼道:“他在,只是他现在的身体不宜见客。你若有要事,为何不让我转达?”
青衣人想了想,仍坚持道:“小人只知奉命行事,一定要见到楚香帅不可。”
花满楼忽然道:“这么说,薛衣人前辈派你前来,是找楚留香比武的?”
青衣人“啊”了一声,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见了鬼一般,半天才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花满楼微笑道:“我是楚留香的朋友,听他说过和薛前辈的交往,也知道他们约好了要比试一场。”
青衣人结结巴巴道:“但、但你怎么……”
花满楼道:“若非薛家的人,为何会不入掷杯山庄一步?若非薛前辈已在比武之地等候,又为何要你一定见到楚留香本人,才能相请?”
青衣人道:“那你……”
花满楼笑着伸手,竟从青衣人手中接过马缰来,淡淡道:“楚留香有伤在身,不能动手。你既无法复命,还是让我去见见薛前辈,向他当面说明的好。”
◇ ◆ ◇
马是好马,而且识途。此刻它正载着花满楼在林间小路上走着。花满楼的身体随着马背起伏轻轻地摇晃着,像是根本不使力气,也不在乎会被马载到哪里去。
连那去请人的青衣人都没有跟来。
花满楼静静地聆听着周围的一切。但林间寂然无声,连一片树叶落地也能听得到。
忽然有风。
风起时,杀气浓重。
花满楼身形一僵,已觉出马停了。
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但杀气更近,片刻间便来到了面前。
好凌厉的杀气!
花满楼蓦地想起陆小凤的另一个朋友,西门吹雪。
那绝世的剑客,那凌人的杀气,那缓缓由剑尖滴落的一滴血……
眼前这人,岂非正是天下无双的剑客!
花满楼缓缓吐出一口气,跳下马背,躬身一揖道:“花满楼拜见前辈。”
“花满楼?”对面的嗓音虽冷峻,却也带着一丝惊讶,“独挫‘摘星羽士’帅一帆的花满楼?”
花满楼低头含笑道:“是帅老前辈提携晚辈,有意容让。”
他已察觉到,那股杀气正渐渐地退去,但对方的声音仍那样冷,那样硬。
“楚留香为何不来?”
花满楼道:“楚留香受了伤,行动不便,自然也无法……”
那声音不等他说完便道:“楚留香受伤了?”
花满楼道:“是。前辈不知道么?”
那声音冷冷哼道:“我应该知道么?”顿了顿又道,“伤他的是谁?”
花满楼道:“我并没有说楚留香因何受伤,前辈怎么就认定他是被人所伤?”
那声音似乎噎了一下,才道:“好尖刻的年轻人!”
花满楼道:“不敢。我只是想知道,前辈对此事是否真的不知情。”
那声音道:“你在怀疑我么?你认为是我伤了楚留香?”
花满楼道:“自然不是。”
那声音冷笑道:“你这么肯定?”
花满楼道:“只因前辈不会是在人背后出手之人,也不会一剑刺不死楚留香。前辈的剑下,只怕并没有活口。”
那声音道:“你知道我是谁?”
花满楼缓缓道:“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
薛衣人望着花满楼,就像刚刚才发现面前这个人似的。他看了很久,才道:“你和楚留香是朋友?他受了伤,所以你替他前来?”
花满楼道:“是。”
薛衣人又道:“他那个人,最爱多管闲事,为人又锋芒毕露,想必仇家不少。遭人暗算,也是寻常之事。”
他好像在解释,为什么一听到楚留香受伤,就猜到了缘由。花满楼便也笑道:“是。”
薛衣人愤愤道:“只是用剑从背后偷袭,这下手之人实在太过下作,有辱剑道!倘若被我遇到此人……”
花满楼心里猛地一动,想起了楚留香对自己说过的事,忙问道:“前辈曾听楚留香说过那杀手组织的事么?”
薛衣人挑了挑眉梢,道:“怎么?又是那人所为?”
花满楼点头道:“楚留香与他对面相见,只是仍未看到他的脸。”
薛衣人道:“楚留香曾怀疑那人就是我。”
花满楼道:“决不会。”
薛衣人道:“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个……”他似觉得后面的话有些无礼,便咽了回去。
花满楼笑道:“我确实是个瞎子,但那人的声音与前辈明显不同,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何况前辈若是那人,必也认识我,在我刚来之时,便该一剑将我杀了,不会容我在面前啰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