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为什么会当执行官呢?”霜月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 “难受的话,喝点水吧……”
“为什么?”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澄澈的眼睛里稍稍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想了想,“因为我……没有选择的机会。”
醉了酒的滕秀星,毫不设防,接过杯子只喝了一口,脸上是因为醉酒的红晕,眼睛里雾气迷茫着,他笑了下说:“不过现在想想,这样的工作比起隔离治疗有趣多了。可以看到那么多健康的市民。好羡慕呐,所以……我也要努力快乐着。”
“滕……”霜月有些不敢看他单纯的笑容。和槙岛圣护用一尘不染的纯白来掩饰自己不同,滕在自己身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颜色,虽然看上去斑斓灿烂,却比所有人都寂寞。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开得很低,锁骨的地方裸|露着,因为醉酒的缘故,有些不符合他性格的妖孽,他张开手臂靠坐在沙发里:“想要那样自由的呼吸,想要那样平凡简单的快乐。在成为潜在犯的时候,就失去了先知系统的庇护,也失去了这些。所以,嫉妒幸福快乐的人,并且努力把自己也伪装成那样的人,很多坏事我都尝试过。呐,美佳酱,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怕吗?”他抬眸看向她,眼神在那个时候变得十分沉暗。
“完全不觉得。”霜月温顺地坐在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内心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心悸的紧缩,像是极大的触动,像是心疼滕的遭遇,又像是其他什么……
他眼中的沉暗一点点散开着,他看着霜月,嘴角不自觉的弯起。
或许是因为话语里的悲伤太明显,滕秀星掩饰性地咧嘴笑了起来,整个人都仰面倒在沙发背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厌恶,但语调还算平静:“对于这个属于健康市民的世界,我依旧会觉得恶心。但是我很享受执行官的工作,不是作为实验品,而是作为猎犬。这样一来,似乎有趣一些了……”
“滕……我……”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霜月完全没有办法接话。完全隔离的治疗是她所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才好,生怕说出一些会伤人的话。她有些后悔问这样的问题,双手拘束地拽着衣袖,毫无目的地抠拽着袖口的扣子,缄默着。
窗外风雪依旧。
过了片刻的沉默,她才恭敬地道谢:“多谢你的款待了,饭很美味。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滕秀星脑中的危机意识大盛,像触了雷区的小狮子,一下子警觉起来。醉意已经散了大半,他警惕地觉得不能让霜月去狡酱那里。他绝对不可以让霜月喜欢上狡酱,也不会给狡酱任何机会接近霜月。那么,还是送她回学校比较妥当。他机灵地盘算着。扶着沙发站起来,看向霜月:“我送你去学校吧。”
“不,我想留下来照顾狡啮桑。”她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她就这样把老师最喜欢的狡啮慎也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了,要是出了什么情况怎么办。
“不去学校没有关系吗?”滕秀星不死心。
“没有关系,我跟老师请假一下就好了。”霜月甜美地笑着。事实上,学校因为之前的案件,已经对她格外照顾,缺课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默许。毕竟学生的心理状态是比课业更为重要的,再加上槙岛圣护的原因,他一定会帮她考虑到这些。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只要留在这里完成老师的任务就好。一想到自己的目的,霜月就没有办法直视滕秀星的眼睛,笑容也变得僵硬、颓丧下来。
她低着头,又担心滕秀星不答应,追加着说:“再者说,狡啮桑的伤口都是我处理的。我照顾他的话,也会比较合适。”
“这样也行。不过要你照顾狡酱有些说不过去……”滕秀星做着最后的挣扎。
“没有关系,我一直很感激狡啮桑。”
一听到只是感激这两个字,滕秀星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松懈,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霜月连忙站起来扶住他。
“你喝多了,我扶你进去睡会儿。”其实也没有喝多少好吗,霜月心中暗想。她绝对没有想过他口中的很容易醉,是这样容易的一个醉法。
滕秀星脸红得厉害,看不出是醉酒还是腼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不……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走到的。我那么重,美佳酱……会扶不动的。”
“别看我这样,你难道忘了?我可是能拖得狡啮桑的大力士。”霜月得意地夸下海口。滕秀星被她说的笑起来,摇摇头,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身体一部分重量靠了过来,借着她的扶持,往他的小窝挪着。
海口夸得太早了,以至于结果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就在挪动快到床的地方,霜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松气的时候,她步子一滞,踩到了滕的脚,然后成功又绊倒了自己。她心想着千万别摔床上去,那样她就太丢人了,结果身体朝着地板的方向摔去。他的手还搭在她肩膀上,她的手还扶着他腰上。最后——
大力士你赢了,你真的赢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力士吗?--霜月此时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摔在地上的痛感没有没真实,霜月望着她眼前这张瞬间放大的脸,心在一瞬间都快跳出来。
——这是一个紧致的拥抱。被属于他的气息包围。
他的身体温度比她高了一点,他的呼吸抚过她的眉眼,他的脸上明显带着迷茫的神色。他身上混着兰姆酒的香醇和果的清甜。这样近的距离,他的睫毛纤毫毕现,连他眼睛里的影都看得那样清楚,眼瞳中映着一个失措着的小人,不正是她自己?
这里,像是一个时间停滞的结界。
她听到心跳快的很快,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
“滕……你能不能……起来一下?”她听到自己这样小声的说话,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
“你压到我的手了。”滕秀星回过神来,忍耐着来双手的痛楚。在摔倒的瞬间,他把手护在霜月的脑后,另一只手环抱住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力。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句道歉的声音同时响起,霜月和滕秀星两双大眼睛对视着,忍不住一齐笑了出来。
扶着滕秀星睡下之后,他依旧微笑着,没有睡觉的意思,但看得出来很疲惫。
“是不是太累了?”霜月把被子在他身上盖好,在他肩膀两边枕了枕被子,她问。其实她是知道的,昨天晚上公安局的人一直在追查。要不是为了回来确认狡啮慎也的下落,他现在应该还在忙碌吧。
“嗯,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累。”他的眼睫轻翕,笑容也显得勉强。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一觉睡醒就什么都好了。”霜月像母亲平常哄她说话一样,温柔地说着。滕……他明明年龄比她要大,可就是让霜月有一种要照顾小婴儿一样的感觉。真是毫无理由。
“美佳酱,陪我说会儿话。”滕秀星弯着眼睛,笑得灿烂。
“好啊,我其实很贪睡。可是每天都被要求早起,睡得又很晚,有时候作业多的写不完,害怕第二天被老师责罚。那时候很可怜,写着写着,还是困得睡着了。”霜月坐在床边,一边对他说着,一边回忆着过往的场景,滕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我不喜欢那些作业,我那时候就想当医生,觉得世界上最棒的职业就是医生和警察了。可是家里的人只希望把我培养成名门淑女,先知系统又否定了我的医学能力。我到底要成为什么样子呢?突然觉得很茫然,好像除了听从先知系统的安排就没有其他路了。所以,到现在都觉得,像滕、狡啮桑那样能成为警察,心中有自己的目标,保护着大家,这种感觉真好。”
“这种工作从来都没有真的想去做。”滕秀星懒洋洋地说:“我成为潜在犯是五岁的时候,从那之后就一直被隔离治疗,开始了每日强制治理的日子,感觉自己就跟实验动物一样,因此我在当上执行官的时候,觉得我们这些被不当人看的潜在犯,保护的却是健康的市民,真是叫人火大。”
明明是和之前一样沉重的话题,霜月这一次却低低笑了起来,揶揄着说:“滕的智商也停留在五岁了吧。”
滕秀星闭上眼睛不说话,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刻:“就是这样,美佳酱。我所需要的可不是你的同情和眼泪。你只要这样微笑着看着我,就足够了。”他闭着眼睛,脸蹭了蹭被子,幸福满足的样子。
见他终于睡了,霜月轻手轻脚地离开这边,回到狡啮慎也的房间。
床上的狡啮慎也依旧昏睡着,没有醒来。脸色苍白,更加显得眉眼深邃,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平常都没有仔细看过。老师究竟想得到什么呢?霜月疑惑地皱着眉,视线扫过整个房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狡啮慎也是不是醒来过?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来。
霜月来不及细想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她连忙跑到门口,踮起脚尖,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眼镜男子,神情有些疲惫,感受到来自猫眼的注视,他的视线透过镜框扫至,凛冽得好像外面肆虐的风雪。她知道他是公安局的监视官,听过狡啮慎也叫他“宜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