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忙不迭坐下,林妹妹正靠在屏后头的一张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件孔雀羽金丝翎的袍子,手里端着一本书。见他俩来了,也不起身,只徐徐将书页翻过去,嘴里不冷不热道:“我瞧瞧来的谁?竟好似宝二爷样子,只是如今事务繁忙,怎么到我这陋舍打秋风来?”一边瞟来一眼,秋波流转的,又有些鄙夷的意味,又有些怨怼的感觉。
宝玉哪里招架得住?
立时扑上前去,又要去握林黛玉的手。口里又求饶:“好妹妹且饶了我罢,一府的姐姐妹妹们,我偏只来寻你玩,只恨住的不够相近罢了!若真叫我存了那份心……”
黛玉挥了手上的卷子作势要打,宝玉连忙将嘴闭上,有小心翼翼的去看黛玉反应。林黛玉看他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笑的,不由嗔他一指:“你的那个史大妹妹怎么说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爱哥哥’?”
贾宝玉笑道:“原你是担忧这个?史大妹妹自二三岁时便于我一道玩耍,哪会有你说的那个说法,我只当她亲生的妹妹罢了。”又想一想,安慰黛玉道:“你若是这样想法,大不了叫我日后与她疏远些,她这个人又最娇憨不过的,我回了老太太,叫他来陪你顽,可好?”
黛玉并不理他,可眼底的嗔色也渐渐地淡了。
贾珏实在无法忍受,这个贾宝玉,实在是太没得天理了。好说歹说将自己拉来,就叫自己站在一旁瞧她们小两口打情骂俏的,连个招呼也不曾有,不臊臊他们简直就不像自个儿的性子了。
于是故意踏出一大步至黛玉榻前,做了个大大的揖,又故意恶声恶气的:“林姐姐可是当真没有瞧见弟弟?莫不是眼里入了什么人,旁的便再也顾不上了?”
黛玉听的一脸通红,嘴里不住的骂宝玉:“哪个叫你来的?我可不知有人入我的眼!当我不知么?府里哪个下人不是说的扬州来的林大姑娘最是眼下无尘目中无人的?现在说的这些话,你安得甚么心思?”
贾宝玉便叠声道歉着,一边推贾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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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第二日,贾珏正于屋内写着文章,宝玉气哼哼的来寻他。贾珏不明所以,叫之施上了茶,坐在一旁等听他牢骚。
果不其然,贾宝玉喝了茶,有些恼怒的跟贾珏抱怨道:“我方才去太太院子里,听来一件事,只是气不过来和你说说罢了。”又将声音放得轻了些“舅舅来了一封信,你可知里头说的什么?”贾宝玉见他摇头,接着道:“原是金陵城中的姨母之子姨表兄,为非作歹倚财仗势的,这回竟打死了人命!只说过不得几日便要来府里避避风头,听舅舅的意思,倒还有些叫我们出头压下的意思。”
贾珏笑道:“我当是为的什么,这事我倒是更清楚些,那姨表兄叫做薛蟠,这回好似是要与别人抢个丫头还是小妾的,的确太不像话。只是我们的规劝母亲未必会听,倒不如将这事告诉老爷,让他去说些大道理,不过到底血脉也亲近,若叫母亲一点不帮忙定不可能的。”
贾宝玉好似大悟一般,点着头就要出门了,只说先去找老爷商量着,让贾珏继续写字儿。
也不知贾宝玉怎么说的,后头传来的消息只是讲薛家散了大笔的家财,薛蟠也好好被关了两日,受尽了苦楚放得见天日。
薛宝钗不日就到了。
贾珏同宝玉一起在堂口迎接,薛姨母看去有些憔悴,也是,的来这么个混世魔王,日日生事不休的,的确叫人操心的很。薛宝钗倒真不愧是与黛玉齐名的美色,生的比林黛玉圆润些,倒是有点端庄的丰美感,言行举止大方自然,只穿着一件偏素的单襟裙,外头披一件淡粉色的披风,除了一个金络子项圈,腕上戴个金点翠镯,浑身上下竟再找不出配饰来,行近来扑鼻问得一股冷香,也瞧见项圈上的那个金锁儿上嵌的字了。
待薛姨母亲热的和贾母寒暄完,宝钗已和除黛玉外的几个小姐们都说笑起来了。
不多时,薛姨妈只说有些乏了,便回去给她们安排下的梨香院儿歇息了。
还过不得两日,贾母又命人来请,只说是东府那儿的珍大嫂子来请,又讲府里的梅花开的娇艳旺盛,叫叫大伙儿去园子里赏花摆酒去。
入得宁国府,贾珏只看的满目的雕梁画栋,园子里入目便是一片的梅色,再看修的富丽堂皇的假山奇石,亭台楼阁,心知不知花费了多少,不说是国公府,只怕连亲王府的架势也要赶上了。
又一起入席赏梅,贾母寻了个题目要搞酒令,只是到底是老人家的玩意,宝玉贾珏两人并玩不出兴致来,过不了一会儿就说困倦。
秦可卿得了贾母的令带二人去上房歇息,待二人进了内室,又讨巧道:“原就给宝叔珏叔留了屋子,现下便用上了,老祖宗只叫我好好哄着二位,如此,我便留下个嬷嬷来,若是要水米什么,只管大声叫就好。”又婀娜的走出去了。
两人环顾四周,入目便是一色的华美陈列,正上头悬着副燃藜图,宝玉细细念了下头的两句诗,摇摇头道:“未免太世故了些,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写出这么市侩的句子来。”贾珏听他这样说,抬头看去,只见上书: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宝玉恍惚着睡去了,竟见到方才刚走的秦可卿出现在眼前,就只跟随她走,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朱栏白石,人迹希逢的去处。心下惊诧又稀奇的很。忽的听见一阵渺渺悠悠的歌儿来,宝玉仔细去听,却怎么也辨不清她唱的什么。歌者倒走近前来了,原是个仙姑。
宝玉上前恭敬作揖:“敢问神仙,这是个什么地界?我要如何才出的去?”
那仙姑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的停住了,细细打量他一番,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只是我执念太深,一处一处的缘由不同,经过不同,往后我自然也算不出了……”
才说道这,后头忽然上来了个长袖飘飘、荷袂蹁跹的女子,生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面貌。奈何张嘴就一通的教训:“警幻你倒瞧瞧仔细!前儿个跑错了方向,今日竟连人都找不对!这是那块顽石么?”
贾宝玉险些看呆,仙姑的言行举止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看前头那被叫做警幻的仙姑嘴里怪叫:“哎呀呀!怎么又不是了!只恨这世间这样多的盗版之作,叫我连块石头也找不对!”又恶狠狠的看贾宝玉,把他吓一跳:“既不是你,你跟着我来做什么!”宝玉正张嘴想解释,忽见她一脚踢来,胸口一痛!立时就大汗淋漓的醒来了。
宝玉坐在床头惊魂未定,心里只想到:“世间竟会有这样凶悍可怕的女子?可惜了一副仙子相…若真叫我娶来…”又摸摸胸口,不敢再想。再看贾珏倚在枕上睡得香甜,不由的恶向胆边生,钳起二指就捏过去。
待到秦可卿来寻,只看到屋内两人鬓发皆乱,贾珏眼睛红红的,贾宝玉抚着他的背低声下气的正在劝慰,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
第16章
也过不得几日,晨间给老太太请安时,便好似出来一股暗涌。
先是邢夫人,原还好好的,近来不知吃的什么枪药,说话办事儿连激带讽的对付二房还不说,章姨太太更是摆明儿了要和薛家过不去,先是暗指薛家住在府里名不正言不顺,几次暗示老太太在外头给他们赁个宅院,再来又几次三番的丢了东西,话头说的不清不白的,亏得薛宝钗尚有几分脑筋,一入府里便对下人们大肆的金钱攻击,加上章姨太太见天一股子穷酸,才没人信了这些的话。大房一家子关起门来思量了一宿,又想出个主意。
邢夫人近来不知被甚么高人指点过,说话办事比往常倒是强了不只一点半点,有时也将老太太哄得舒心,今日早间,便笑眯眯的提出:“前两日听得我那姐姐提起,缘来河间那儿尚有一个侄女儿呢!也是自小玩耍过的表兄,那侄女儿不过和三丫头一般大,生的巧俏聪慧,性子又平和,最得长辈的喜欢,前几日宝丫头到了,都叫我有些思念起她来,今日便想禀了老祖宗,接她来玩个几日,叫我好好见见呢!”
老太太年岁已大,最是稀罕孙子孙女儿的时候,听得惊奇,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便派人去接来。
王夫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最近的确被大房气着了,午间便换贾珏一道来商量。
王夫人有些恨恨的说:“家中的阴私本不该叫爷儿们知道,你二哥哥心性耿直,最老实不过,我便不同他说,只是珏哥儿你,到能帮我出些主意,老爷虽叫我不要在意爵位继承,奈何母亲心里头实在是憋不下,今日又找了个奇奇怪怪的外甥女,便是摆明了要和你姨妈打擂台呢!”
贾珏有些无奈,虽不知父亲同母亲说的什么,大约也不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罢了,只得严肃劝阻:“妈妈倒是气些什么?我与二哥哥的爵位自会自己挣得,府里大伯是既得长又得嫡,承爵本就理所当然的,那个也没想过与他争,妈妈现在生这个气,简直没道理。”
王夫人面色惊奇:“照哥儿的话,倒是不指望着府里的?”
贾珏理所当然的道:“那是当然!母亲常年在内宅中也许不清楚,父亲自然也不会随意说这些,儿子倒是有些看法,只是不知母亲愿不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