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情形更是让他不会铤而走险地和盘托出。
心中喟叹着,嬴政回过神,展开简牍重新投入了公务之中,偶尔想着那个千里之外的人曾用关怀的话语说过的内容,然后起身走走。
此时,尚不知嬴政所思,更不知他曾经所想所为的叶煜刚刚和大部队会合,在着人点数的时候,他也借着还算亮的暮色在军营中巡查。
夏天热,就是到了晚上也闷热得很,几处火堆旁都不见人影,士兵们通常就找个阴凉地,没个正型地坐在地上,嘴里也多半都刹不住。
“这主帅能打仗吗?”
“名气是有的,但看着总觉的不放心。”
“我总觉得比不得那楚国的项将军,王死了他都能把魏国打出去,这回咱们不会吃个败仗吧?”
“嘘——你想挨棍子啊?”
几个士兵聚在一起讨论,世上总是以貌取人的人多些,叶煜原本是不想理的,但有的话涉及到了军心问题,可不能乱传,他直接走过去,吓了那几个碎嘴的士兵一跳。
“将、将军?”几个兵齐齐站起来,刚才说要吃败仗的那人脸上露出怯意。
“两棍,自己去领,长个记性。”叶煜冷冷道。
“是、是!”那人匆忙应道。
叶煜朝着主帐走回去,心里却想着那人的话。
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寻常人多半只瞧见了楚国和项燕的厉害,军心不稳,这就算是秦国这边力量更胜一筹,但士气上也落了下风,真遇到项燕军可不乐观。
还得先打一场胜仗激激士气。
叶煜想到。
他看着帐中的地图,心中慢慢寻思着。
作者有话要说: ①冯劫和冯去疾就是将相不辱典故里的两人,虽然我找不到后来作为御史大夫的冯劫有什么战功,但《史记》说他是将那就是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秦军计策楚军动
叶煜将自己的打算与诸将说了,倒是没有谁反对。因为打仗的要素无非就是这些,秦国本是趁着楚国士气不行才意欲伐楚, 若是自身士气比衰弱的楚国还差, 如何赢得了?
不过走哪条路攻楚是个大问题。
在嬴政继位之前秦国的国土范围就已经到了南阳郡。南阳郡并不繁华, 它原本是楚国的边关,北边有群山作鲁关, 更在此基础上设有专门抵御西边和北边的楚长城,其形状成“门”字形,中心为宛城。
原本大家的意见是以南阳郡的宛城为中心, 从这里东进可直达楚国的都城巨阳①, 并且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就是三晋打过来干扰也能挡住,这路子最适合稳扎稳打。
但如今叶煜却想到了另一条。
“我瞧着从阳翟、岸门入水,顺颖水而下, 便可直达巨阳。”叶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从左上到右下的斜线。阳翟和岸门是早几年被秦国打下来的韩国城邑, 正是叶煜为了不被以五城换到魏国去的那次。
既要灭国和普通的伐楚不太一样, 普通的伐楚要的是城邑,多半是能打多少是多少,但是灭国讲究的是擒贼先擒王,就算被楚王逃了,攻下都城也算是赢了大半。
蒙武听后说道:“我等固然舟师齐备,可若论水上作战,如何比得了荆楚?”
乐叔也道:“若顺颖水而下,路到半途必被东之陈邑、西之阳城夹击,又于江河水流之上,如何讨的了好?”陈邑好歹是楚国以前的都城,守备兵力不可小觑。
蒙恬看了看地图,忽然道:“便是能过了前头夹攻,但是颖水经项地,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项地就是项氏一族的封地,说不定是比巨阳还要难啃的硬骨头。
王贲却想了想道:“将军可是想要作障眼法?项燕此人久经沙场,不似寻常人那般轻敌,假使他得知将军欲行此路,必不会当做不经之谈,口称荒诞,反倒会觉得将军当真会如此行事。”
叶煜含笑点头,“不错。”
一旁的蒙恬虽然明白叶煜的打算,可心中仍旧存有疑惑,“将军未曾与那项燕交手,因何而知他会中计呢?倘若他心存轻蔑,亦或者同寻常将领一般,觉得您顺颖水而攻法经不得推敲,不中计又如何?”
替他解答的倒不是叶煜,而是已经想通,并展露笑意的乐叔,“旁人来使,他不定会中计,但若是我等此番主帅却是最善诈计的叶将军呢?”
听到乐叔的评价,叶煜无奈地笑笑,但他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
叶煜对韩非、春申君,所用皆是最简陋的诈计,偏生是最为有效。项燕得知对手是他,必然有所防范,兴许还等着他出计,然后反过来摸清他的动向。
余下三人也跟着松快片刻,接着,蒙武又问道:“如此一来,我等不走水路,将军又言要先筹一胜,待短兵交接之时,他又如何不知真伪?”
“他只怕是更信了我择了水路。”叶煜答道。
想他先前所为,凡是使诈,那绝对是一环套一环,若只放个消息什么都不做,项燕才要起疑。
“那我等还是走宛城?”乐叔眯眼看着地图,他看起来并不满意这条路。
走宛城是条慢吞吞的路,再好的诈计也诈不了多久,说不定还没等他们攻下几座城,项燕都打个来回了。
叶煜看着地图,在心中拟着路线。
南阳郡外原本是有几座楚国的小城邑,但是在楚国起春申君之乱的时候被叶煜顺道占了,也算是为如今清扫了障碍。
“我们先至襄城……”叶煜如玉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出一条路线。
襄城是韩国向秦国献出的十地之一,在伐韩的时候也曾作为据点,这里距离岸门近,也离鲁关近,正好可以起到迷惑的作用。要真是直白地去了岸门,这计反倒太明显了。
楚国虽然是在秦国下令伐楚之后才开始集结军队的,可是因为他们本就在楚国,不需要长途跋涉而来,倒也不会手足无措,只是赶不及把交战的场所挪到楚国外面去了。
不过秦国于襄城落脚却是让他们看不懂了,这到底是要攻韩还是攻楚?
带着三十万大军在襄城,这就算是攻韩也要不了多久。
楚国这边因为形势不明没有轻举妄动,韩国那边也是心中没底,韩王连连向韩非去信。
之后,秦军突然分成两股,一股去向北边的阳翟、岸门,另一股去向鲁阳,似是要入南阳郡,让楚军摸不到到底哪边是主力。
接着,便传出了秦军要择水路快行的消息。
“秦军一群旱鸭子,竟也敢走水路!”楚国几个将领嗤笑道。
也有人觉得奇怪,“秦军哪里会不知道?恐怕这是惑我们的呢。”
“可平白怎么来个如此荒诞的消息?我们哪里会信?”
嘲笑过后,诸将也正经起来。“想那叶长离的作风,这定是有诈。”
“主帅,依您之见呢?”有将领偏头去问上座的项燕。
项燕方才听他们的时候就没有任何表示,此时也不过是抬抬眼皮,平淡而威严道:“他若是有诈,定然还有后招,我们先通知了颖水诸城,各处备好兵粮,且等着他的后招就是。”
一句话噎住众人,诸将想想也对,左右不过是见招拆招,等逮住秦军踪影,打跑了就是。
不过正被楚军“翘首以盼”的叶煜,此时却还未真正进入楚国的地界。
他率军过了鲁山,却未入鲁关至宛城,而是接着地形优势,顺着原楚长城外围行军,先至叶城,又顺至舞阳,渡了潕水,再南下悄然入了合伯。
这次不需要故意传消息出去,所以行军时叶煜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脱离大军,成伍而行,令行禁止,凡是离队的一律挨军棍。
附近都是秦国的都城,探子若想传出消息,没人接应只能当逃兵,但抓得严,同伍同什的人都怕连坐,他也逃不出去。
行军到了合伯之后,叶煜才下令扎营安置,可军纪仍然管得严,巡查的人数直接翻倍。
惯例的,扎营之后开始点数,主帐里头也开始准备下一步了。
“头一仗可得好好打,只遣偏将会不会少了些?将军这回因着计策不便出战,可还有我们呢。”蒙武听说叶煜只打算派偏将去,有几分不放心。
“我当初伐韩攻城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偏将而已。”叶煜解释道:“而且这样也好最大限度的产生士气。”
没个将领率领,只几个偏将领兵都能破了楚国的城,如此才能让他们看到楚国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强劲。
通常来说第一城都是最好拿的,毕竟占了个出其不意。叶煜又给秦军塑造了好条件,行军时也没一日落下过训练,军纪也调教了,前头没有大敌,若是这样区区一个棠溪都拿不下来,那他还是立刻上书请班师回朝得了。
完美如他预期的那样,就算是最麻烦的攻城战,秦军也只出了五万人就把棠溪拿下了,甚至速度比叶煜想象的还快些。
毫无疑问,秦兵士气起来了,但因为棠溪不是大城,他们也不会傲过头,只觉得楚国毫无防备,或者说防备不堪入目,没有传闻的那么厉害。
尽管只是一场小胜,可却是头阵,叶煜还是写了战报着人送回去。
嬴政看着帛书上方正的字迹,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问赵高,“我记得叶子婴也该开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