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啧啧嘴,打断她的话,一脸鄙夷的斜着顾笙道:“诶哟喂!恕草民眼拙,您这脖子上的璎珞圈儿看着不像金的啊?就这气派也敢出来摆谱呢?”
顾笙真是没话说了,这人眼里头只认识金子不成?她这项圈可比金子名贵得多了!
可真是秀才遇上兵了。
顾笙有些无措,再回头看一眼,好嘛,九殿下已经转身面向花圃,自个儿玩儿去了!
顾笙:“……”
您平时捉弄人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呢?!
遇上事儿,就丢人家君贵一个人抵抗,您还有点皇爵的担当吗!
顾笙腹诽,但没办法,人家是主子,她合该替主子扫清一切障碍。
转过头,顾笙苦着脸,正欲再与那婆子理论,就见那婆子的目光似乎移到了身后九殿下身上,并且露出了凶恶的神色,斥道:“诶诶!你给我出来!谁让你钻进去的!”
顾笙吃惊的回过头,就见小人渣此时已经钻进花圃里,身子全没入了花海之中……
不等顾笙开口,那婆子就急忙要上前,却听九殿下忽然笑道:“那有条蛇,也是绿的。”
婆子:“……”
“!!!”顾笙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拽,口中惊叫道:“殿下!有色的蛇不能抓!您快出来啊!”
江沉月侧头看她,夕阳照在那张轮廓精致的侧脸,睫毛在眸中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而后,勾起嘴角挑了下眉梢。
顾笙被这祸国殃民的一笑定住了,手上一滑,就任由小人渣挣脱,回身钻进草丛中去了!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草丛中“嘶”的一声,是九殿下倒抽了口冷气!
“殿下!”
顾笙一颗心像忽然被人死死攥住,不管不顾就要抬腿冲进花圃里,却见江沉月站起身。
九殿下悠然走出来,将手杵到那婆子眼前,展示出虎口部位的两个小血点,开口道:“看,孤被咬了。”
那婆子顿时一激灵,吓得后退几步,这片园子是她负责打理的,若是有孩子在此处遭了难,她可脱不开干系!
“你……你这小犊子……你自个儿……”
不等那婆子结结巴巴的开脱,江沉月脚下微一使力,后头的草丛突然一阵轻轻的翻涌。
那婆子一惊,以为蛇要窜出来,立时满面骇然惊叫道:“啊!蛇!毒蛇!”边叫边连滚带爬的逃得没影儿了。
九殿下扯着嘴角转过身,这才对上一旁满脸五雷轰顶的小伴读……
顾笙此时五内俱焚,胸口揪疼得喘不上气儿,两只腿跟灌了铅似的,不然早扑在九殿下身上嚎啕了。
不仅是心疼小人渣受伤,她把超品小皇爵偷出来遛弯儿,结果让人挨毒蛇咬一口,这真是擎等着满门抄斩的罪过……
九殿下见她吓得面如死灰,这才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眯着桃花眸子伸出手,另一手在伤口上一抹,那俩血点……居然晕开了!
顾笙睁大眼睛看着那手上的晕红,就听小人渣嗓音戏谑道:“你给孤买的这胭脂,掉色。”
是……胭脂画的伤?
顾笙:“……”
顾笙觉得自己的脑子足足死了一甲子,才沧海桑田的回过神,眼眶立刻就红了,哆哆嗦嗦抬手握住小皇爵的手,用拇指使劲儿搓了搓那手背上晕开的红点。
还没完全搓干净,顾笙不甘心,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沾点唾沫继续擦……
江沉月:“……”
不等九殿下怪罪她玷污“龙体”,顾笙就撒了手,撇着嘴,缓缓蹲下地去,哇的一声哭出来,口中支支吾吾埋怨道:“殿下……您……您怎么能这么吓人呢!”
跟前遮挡阳光的身影似乎移开了,顾笙泪眼迷离抬起头,九殿下转身回来,蹲在她面前,扯起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将手里一对绿色的并蒂花,递到她眼前。
“呐,赏你。”
一阵暖风吹过,掀起地上飘零的桃花,花瓣拂过江沉月白玉般高挺的鼻尖。
顾笙抬着哭红的双眼,直愣愣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绝色容颜,嘟着嘴,赌气似的一把接过花儿,把花瓣都扭碎了!
听说,并蒂花象征永结同心。
她才不要跟这个不着四六的小人渣同心呢!
**
祁佑四十八年,冬。
顾笙虚岁十八,当真是被九殿下拖累成了大姑娘。
江晗想等她跟九殿下断干净关系再请婚,可迟迟等不到小皇妹开蒙,便没法印证自个儿的担忧。
她言而有信,没有催促顾笙离开江沉月,横竖也就今年开蒙了,不怕多等个把月。
阿笙这傻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养心殿,东暖阁。
祁佑帝正与五位皇爵商议,对应天府盐运使曹晨大肆贿赂、结党营私一案的处置方略。
因为案子牵扯了诸多在京重臣,就连祁佑帝的亲兄长瑜亲王,也被顺藤摸瓜查出些干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以尽数依法问责。
但若只杀曹晨一人,又无法以儆效尤,待到下一任漕运使上任,那些个惯贪更没了顾忌。
祁佑帝已经决定亲自出巡,并钦点大皇子、二皇女随行,如今只差商定整饬吏治的手段。
这案子涉及重臣与皇亲,为稳定朝局,不可能全数问罪,也不能偏袒一方,否则无法开脱的罪臣,必然会反咬一口,死前拉上一个算一个。
纸包不住火,原本除贪是明君之举,不能最终落得个偏袒无道的罪名。
见父皇愁眉不展,大皇子揣度圣意,最先开口道:“父皇,儿臣认为,本案虽牵扯众多,但罪分轻重,虽然内阁的两位阁老也有牵扯,可毕竟他们只收了一张田契,实质上也没有为曹晨行过方便,应当从轻处理,罚俸足以。
而瑜亲王年事已高,在应天养老,当地官员孝敬些倒也无可厚非,按不上受贿的罪名。”
祁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眉头依旧不展。
承安王性格当真像他,懦弱无为。
他自己何曾不是这么打算,可这案子牵扯甚广,一旦出手,稍有偏颇,就很容易引起轩然大波,哪里容得他这番自圆其说的辩解?
祁佑帝将目光调向江晗,示意她说说自己的看法。
江晗立即起身回话,“儿臣认为不妥,此案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涉案人员众多,也更容易遭人口舌。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此等大案,若不能秉公处理,我大夏如何叫天下人臣服?”
祁佑帝端起茶盏,捏着雨过天青的瓷盖,轻轻拨了拨茶水,沉声道:“你说的有理,可难道真要将两位阁老,以及京中一众涉案大臣,尽数问罪?还包括朕的皇兄……”
祁佑帝嗓音微颤,神色略显苍老,沉沉开口道:“宜太妃与太后相交甚好,她老人家大行前,曾握住朕双手,恳求朕照顾好瑜亲王,且皇兄早年随父征战,落下一身的伤病,如今年事已高,哪里还经得起押京审问……”
“父皇素来仁慈。”江晗诚恳道:“可要是因瑜亲王一人,损了大夏威信,咱们或许就不止无颜面对宜太妃了。”
祁佑帝微微抽了口凉气,眉间的阴云更沉了。
虽然心里不受用,但他知道江晗的话没错,心里又下不了狠心处理,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隔了许久,再抬起头,祁佑帝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位皇爵——
五皇子立刻缩起脖子低下脑袋,显然毫无任事之勇。
七皇子专注的看着自己,目光澄澈,却无一丝城府才略。
还有九皇女……正偏头看着殿外发呆!
祁佑帝咳嗽了两声。
九皇女依旧看着殿外发呆……
祁佑帝摇头叹了口气,唤道:“沉月啊。”
九皇女忙不迭回头,起身拱手应道:“父皇!”
祁佑帝眼瞧着这老九如今个头也抽长得跟成人无异,却依旧是孩子心性,是在叫他哭笑不得,心中的惆怅反倒被吹散了些,深吸一口气笑,问道:“你也给父皇说说,这案子如何处理才妥当?”
江沉月挑眼去看龙案后端坐的父皇,淡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祁佑帝从未与最小的皇爵商议过国事,此番开问,虽是调侃,对于江沉月而言,确算是首次议政,马虎不得。
江沉月目光流转,扫过两位长兄长姐,二人皆目光期待的回看过来,都希望这皇妹能赞同自己的提议。
祁佑帝咳嗽一声,唤回她的目光,故作严肃道:“父皇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不要随便赞成一方来糊弄。”
江沉月长睫忽闪,低头道:“是,儿臣以为,父皇此次出巡,应当带上京城所有涉案官员,在应天府游玩半月即可。”
话音刚落,对面的草包大皇子和缩头五皇子都噗嗤笑出声。
祁佑帝也禁不住朗声大笑出来,在座的人,唯独江晗略显失望的看向自己一手教导出的小皇妹,面上略有些僵硬。
“你啊……”祁佑帝伸手朝江沉月点了点:“这么大了,就知道玩儿!”
江沉月眸光微微流转,继续认真躬身道:“游玩是假,恫吓是真。父皇,儿臣以为,此案不适合大动干戈,也不可无视揭过,更不可处置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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