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不知道,他从这么早就开始私动我的章了。”
明长官氤氲着哥罗芳的声音浑厚地在空气中震荡,极致恐怖的性感。
“你们都知道。”
秘书们心里愤怒,他妈废话,我们知道!告诉你,你们闹一闹,还是一家人,回头想起我一个告密的,我可要滚蛋了!
明长官合上账本。
秘书们缄默。
“要不是日本人发觉账面对不上,我还被蒙在鼓里,对他深信不疑,对你们毫不怀疑。”
明长官的声音冷得让人心慌。明长官从来优雅得体,可是他手里捏着很多人的命。他像是个学者,身上飘着杀戮的味道。
有个秘书开始发抖。
明长官叹气。
诚先生在翡翠俱乐部呆了好几天。除了在地下室练西洋拳,哪里都不去。他愤怒得让所有人害怕,没人愿意不要命地做陪练。
打了几天沙袋,诚先生喝得酩酊大醉。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喊我诚先生?”诚先生踉踉跄跄,用枪比划所有人:“因为只有‘诚’这个字是属于我的,我从孤儿院带来的!我根本就没姓,狗屁的明诚!”
管事儿的想去劝,被人拉住。
“讲得好听我是养子,明台才是养子!你们猜明家养我是干什么的?替死鬼!明锐东被刺,明楼差点被刺,他们要个忠诚的保镖!我出生入死,那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诚先生含泪大笑,笑得眼泪汹涌:“我无父无母,没姓没家,烂命一条,合该死在善堂里!”
明台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明楼书房。明楼这几天不开灯,坐在书房里等天亮。来接明楼上班的明台根本不认识,说是七十六号的人。
“大哥,我需要跟你谈谈。”
明台一开门,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背后破开书房里的黑暗。明楼微微眯眼,看向明台。
“老二呢。”
明楼沉默。
明台提高声音:“明诚呢?”
明楼还是沉默。
明台终于忍不住:“你告诉我诚哥在哪里我去接他!”
明楼出声:“你站住!”
明台想发脾气,生吞回去:“大哥你们在搞什么?大姐在苏州没回来,我不敢告诉她!诚哥什么时候离家这么久?你们怎么了?从小你揍我眼都不眨,对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所以请告诉我,现在,你们俩在闹什么?”
“没干什么。”
“行。”明台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
明台发火:“废话!找诚哥去!”
“你别胡闹!”
“什么是胡闹?我告诉你明楼,我要我的家还在,完完整整地存在。懂没?”
明楼闭着眼:“不准去找他。”
明台冲上二楼,收拾几件换洗衣服离开明公馆。
明楼没阻止。
明楼书房的门开着。从这个方向,每晚都能看到厨房的灯。
没有。
没有灯光。
整座明公馆都没有灯光。
静静地,沉入渊薮。
诚先生宿醉醒来,头痛不已。他很少头痛,也基本不喝酒。这沉重的灾难式的疼痛一斧子一斧子砍断他的理智,砍烂他的精神。
“诚先生,日本人……找您。”
诚先生捏着鼻梁仰靠在沙发上。
“知道了。”
头痛,这么难受。
你是怎么熬下来的。
影佐祯昭见诚先生。诚先生虽然洗漱一番,但是精神依旧不好。昨天喝得太多,找不到自己的魂。
所以诚先生一脸爱咋地咋地:“影佐大佐,您来兴师问罪了。”
影佐祯昭很平静:“明诚先生。或者,诚先生?”
诚先生靠在沙发上,阴着脸。
影佐祯昭丝毫不生气:“诚先生,想必您很清楚,您能收拢这么多黑道帮会分子,我们出了力。”
诚先生没表示。
“杜先生从香港买了那么多药品,进上海让你来接码头,结果少了多少?”
诚先生吞咽一声。
“诚先生,说点什么。”
“抱……抱歉。”诚先生捂着头沮丧,“非常抱歉。”
影佐祯昭笑一声:“中国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不揩油,哪有人干活。但您这个数目太大,动的又是药品,甚至大部分还是盘尼西林,军部都有过问。您别怪明长官发怒,日本军部如若彻查,他保不了您。”
诚先生似乎被一盆冷水泼了头,终于清醒一点:“影佐大佐,怎么办?”
他高傲漂亮的眼睛,乞求地看影佐祯昭。
“我也不知道是发什么昏,怎么就以为肯定没人发觉。明楼……明长官发落我,也是对的。可是,可是,我总该有个改正的机会,影佐大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影佐祯昭微笑。
民国三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谢晋元长官被叛徒刺杀。
孤军营撤离计划失败。
明台蹲在路边抽烟。黎叔走到他身边,挨着他蹲下。明台掏出烟盒递给他:“抽么。”
“你小小年纪,烟瘾怎么那么大。”
“抽不抽。”
“抽。”
黎叔和明台并排蹲在路边抽烟。夕阳向西坠去,血色的光异常璀璨,温柔地跟所有人告别。太阳明天还会升起,完成一个轮回。
明台英挺的轮廓被夕阳雕刻。他愣愣地发呆。
黎叔和明台等待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晚饭时明台对黎叔道:“我差不多能算得上军统里最好的特务。可是我失败的次数非常多。有时候我怀疑,在上海刺杀,刺杀,刺杀,有用吗?”
黎叔默默倒一杯酒给他。
小伙子是成年男人了,该喝酒。
“家里最近也烦。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家四分五裂了怎么办。从来没想过。其实现在一琢磨,怕什么,我的国已经四分五裂,家和国做个伴,哪天我这个人估计也会四分五裂。”
黎叔生气:“呸呸呸!”
“上次我进入孤军营,谢长官领着他的兵升国旗。没有国旗,就注视天空。那时候我想,老天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黎叔跟他碰杯:“敬谢长官。他是个英雄。虽……”
明台道:“打住。别说,别说那句话。我过敏。”
他一仰头,干了酒:“来,您也喝。”
民国三十年四月三十日。
有人推开明楼书房门。
他心疼道:“完成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不就演个戏……明台呢?”
明楼一直在等朝阳回来。
他等到了。
第113章
明诚弯腰,伸手摸明楼的脸。他圆圆的眼睛里,是朝阳丰沛清澈的暖光。无私,无惧。
明楼闭上眼,微微歪脸,贴着明诚修长的手指。
明诚轻声嗔道:“你看你瘦的……我不在家你自己不能弄东西吃?出去订饭店总会吧?明台呢?他连面条都不下了?”
“谁吃他熬的浆糊。”
明楼犯孩子脾气,明诚搂着他的头:“不是都讲好的?我之前蒸的菜馒头都吃了?”
“嗯。”
“这几天怎么上班的?”
“开始是七十六号来人接,后来我没怎么去,说我在家查账。正好明台离家出走,嗯明家鸡飞狗跳了。”
“明台怎么离家出走了?”
“他觉得我把你赶走了。兔崽子很有种,敢直呼我的名字。还有你进门问他多少遍了。”
……怎么还有点委屈。
大老虎挺憔悴的。明诚抱着大老虎:“好啦好啦。这不是没办法么。我回来了。”
“糊弄完了?”
“糊弄得很好。你怎么样?”
当然成功,因为明长官真的很郁闷。
“我感觉什么都缺一半。”
明诚疑惑:“什么?”
明楼笑:“坐在书房里,能看到客厅对面厨房的灯光。虽然只有微微的一点。我这几天晚上就这么坐着,往那个方向看。什么都没有。”
明诚心里一酸:“你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明楼直勾勾看明诚:“亲爱的,有件事我反悔了。”
“哪件事。”
“我先走,行吗?”
明诚微微睁大眼睛:“你……”
明楼轻声道:“亲爱的,我先走,行不行?”
阳光下明诚的眼睛仿佛是金棕色,有琉璃的光泽。明楼宁静地享受着明诚的手指贴在脸上的温热感觉。
许久,明诚回答:“好的呀。”
明楼搂着明诚,珍惜地亲吻。
“我很抱歉,谢谢。”
“剩你一个,我放心不下。”
明楼抚摸明诚的皮肤。微痒擦起的火星燎着感知,被无限地放大,满满地填进心灵。明诚咬明楼,毫不留情。明楼胸前有个牙印,当初被咬得鲜血淋漓,明诚有点后悔。明楼问他,你怎么这么狠?
明诚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狠的话,我什么都没有。
杀伐决断的,不止明楼。
这只血液里流淌着暴烈的豹子,用他的爪子和獠牙抓住猎物,绝不留情。明楼有点想笑,他想像一只瘦瘦的未成年的小豹子试图拖走一只成年的虎……好吧小家伙后来到底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