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挤眉弄眼地互相嘲讽对方时事政.治触觉不如自己敏锐,直到店家一脸苦相地亲自出面请了他们出去。
这无权无势的小商铺可得罪不起手握重权的王室,今儿这事儿若传扬出去,谁都落不到好。
东方派了顾长安付账,腾出条椅子请莲蓬坐下来,自己也端着茶细细抿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莲蓬天马行空地瞎猜。
“你是……在想大理段氏的事情”
东方一愣,对上莲蓬的双眼,笑着放下手中的瓷杯,缓缓道:“我是在想,这回的事情,只怕要劳烦到那位小王爷呢……”
莲蓬眨眨眼,满心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正巧顾长安甩着钱袋哼起小调回来了,东方顺势一把拉住他。
“前日里教中送来的筏子怎么写的,你再说一下。”
顾长安虽是一头雾水,可东方既然命令了,他也自然小声回答:“教中前日传来线人的消息,江湖传闻我们要寻找的百鬼子正在准备饲养新的蛊种,这蛊种生长条件严苛,需得……”
他有些犹疑地看了东方一眼,东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顾长安清清嗓子,小声道:“这蛊苗名为天尸鬼子,幼虫期必须依附于古尸身上,且这古尸……必须得是历代皇族之后,尸身因贵气环绕千年不腐才算合格,十分难寻。”
莲蓬皱起眉也变得一脸若有所思,东方点点头,挥手叫顾长安带着兄弟们先去歇息。
“现在明白了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方讲话的口气变得越来越不客气。
莲蓬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找到段氏皇族的墓绫,给百鬼子一个守株待兔!”
东方轻笑抚掌夸他:“果真好聪明。”
第15章
入夜。
大理夜风干燥清凉,顺着树藤轻轻拂过窗棂,窗沿下有傣族人钟爱的藤编铃铛,圆藤中间裹着枚精致细腻的小铃铛,随着微风左右摆动,叮铃铃——轻响。
东方将沐浴后湿滑的黑发拨至后背,手轻轻一撑,半身垫坐到窗边的高台之上,挥臂推开窗子。
二层能遥遥越过城内的私宅院落,看到远方的青碧的竹楼与洁白的佛塔。
东方歪头靠在墙壁上,脑袋顶着块干爽的布巾,恍然地看着那座在清幽月光濯洗下愈发显得神圣的庙宇,有白玉雕刻的大象高昂着有力的长鼻凶煞地瞪视着四方。
距离离开黑木崖,已经快要半年了……
东方沮丧地叹口气,耷下手扯开自己雪白的中衣与内衫,往内使劲儿一掏,拉出块斑斓的僧袍破布来。
东方抖抖手缓缓展开这块布。
打头赫然便写——
《葵花宝典》
东方展开大些,盯着书名之后的一排小字有些茫然。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任我行,究竟抱了什么心思?
自己出教之前,便常听手下人抱怨向问天愈来愈受教主宠幸,导致其已经快要不分南北高低,在教中行事越发横行无忌。
向问天在东方面前还是颇为客气的,毕竟东方自任香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人长得也俊俏,一身武艺虽在教中算不上顶尖,可在同龄人之中,已是绝对的青年才俊了。这样的人才品貌,教中膝下有女的前辈们大多蠢蠢欲动,只想着一击得手,便能抱个金龟婿回去。正是由于这样的暗流涌动,才导致了各方一直势均力敌,目前为止还未听说有对上媒的,也同样由于这个,东方在教中年老的大小高层之中,也是颇有些人气与好评的。
东方虽说对外界事物敏锐,可这事儿真正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依照他迟钝的个性定然也如同莲蓬一般,死也无法开窍,且旁人若是善意提醒,他也多半当做了夸大其词或是别有用心。
东方想不到这个方面,他只记得临行前任我行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叮咛——
“照着你如今在教中的威望,待到我退下这个位置,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这话不是善意的。东方一下便可听出。
可这样一句类似警告的话说给自己……真的有必要么?
想到这里,东方又抑制不住地有些伤心。
从幼年得救入教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心底记挂着任我行所给的恩惠。
那时那样的年纪,若不是日月神教收留,只怕自己早已不知冻死饿死在哪个街头乱巷了。
这样的心情太过强烈,在失去父母之后,竟一度几乎成为东方存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也是因为太过坚定,就连被教中前辈恶意刁难分配去洗茅房,也不曾动摇过一毫一分。
任我行荒淫昏庸,坐下几大护法野心勃勃,几乎随时想要趁着他闭关一举将其架空,荣登宝位,若没有一直以来东方的仔细盯梢,好几回,都是要被得手的。
东方自问全心全意,可,真心付出的,不一定会得到真意回报。
任我行的怀疑与试探一次次将他逼至底线,从任香主起,整整五年的冷落与刁难,再多的感恩与亲近,也会慢慢消磨殆尽。
而现在——
东方无力地笑了笑。
这是什么意思?费尽心机做出一副自己十分垂涎却不得不忍痛割爱的模样大度地将《葵花宝典》赠予自己。
自己变成了阉人,他就高枕无忧了么?
东方深吸一口气,愤怒地浑身颤抖,猛一使力将手中的布轴朝墙壁掷去!
没听到落地的声音……
东方心下一惊,猛然转头看去。
“……”
莲蓬一脸茫然地望着坐在窗台之上的东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布轴,微微张着嘴,口里露出些粉嫩粉嫩的舌尖子。
东方一股气霎时不见了踪影。
他赶忙滑下窗台大步朝莲蓬那儿走去,嘴里不忘抱怨:“前辈您何时站在那里的?我都没瞧见您,下回进屋后可以出个声,你看我这回不久误伤到你了么?”
莲蓬不说话,眼神随着东方的移动而移动。
东方瞧他这一副呆呆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走到近前伸手想要探上莲蓬的额头。
莲蓬一偏头躲过了。
东方尴尬地手举在半空,张口欲言。
莲蓬再呆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有心打破这沉默。这一路陪着东方奔波,也叫他学会了不少东西。
他坐下给两人都斟上茶,将手里的布轴摊开在桌子上,眉头一皱——
“必先自宫?这是什么奇怪东西?”
未经主人同意随意翻看对方秘籍,在武林中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了,只可惜莲蓬完全不懂这个。
东方也很无奈的。他倒是懂,可这比不了伸手二比不了资产,自己生气也是没辙。
更何况自己没生气呢!
东方轻轻笑笑,忙伸了手要将布轴卷起来收好,结果被莲蓬一把截住。
“躲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功夫呢,单瞧这一句,也太过阴毒了,必不是什么正经武学。”
东方销毁罪证不成,又在莲蓬面前丢了颜面,只在心中期盼前辈千万莫要将他当做阉人才好。
可这话他着实讲不出,也只得干笑两句,无奈解释道:“这武功是教里的前辈送的,主要修的是内家功夫,大成之后内力寒凉,威力巨大,曾听闻前朝师祖有过飞花摘叶即成刃的手法。不过在下还未曾修习,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如此妙用。”
莲蓬惊奇地听他讲完,随即便道:“那不是与大理一直传闻的小无相功十分相似么?虽说现在没了这等高人,可我听说百十年前,也有人可飞花摘叶伤人的,还逼退了边塞进犯的喇嘛呢!”
东方连忙摆手:“这两种功夫可是大不相同!葵花宝典属至阴至寒之功,这打头的‘必先自宫’为的就是防止阳气岔体,走火入魔而预备下的基本,这功练成了,也基本……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有些消极地垂下头,片刻又打起精神解释:“而小无相功比起葵花宝典来自然精深许多,最讲究便是内力无迹可寻,四两拨千斤。飞花摘叶自然不在话下,且比起葵花宝典……正派地多了。”
讲完这些,东方又有些遗憾的望着天边缓缓道:“只可惜小无相功失传已久,段氏口耳相传的孤本残册,竟也成了举世难得的了。”
莲蓬不解的看着一下子头顶乌云密布的东方,张嘴想要安慰,却有些力不从心。
第16章
“对了。”
东方自己沉闷了一会儿,又恢复过来,抬头问道:“前辈还不休息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莲蓬瞪大眼,猛然一击掌。
“是了!我险些忘记。”
他转头双眼闪闪发亮盯着东方,东方虽说与他熟稔了,可仍然不由自主出来身冷汗。
莲蓬看他一会儿,道:“你白日里不是说要用得上那小王爷么?月黑风高真是杀人放火天,我陪着你去夜探王府吧?”
东方呆了呆,随即皱眉:“谁跟你说的月黑风高放火天这种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莲蓬抿着嘴笑了笑,毫不在乎地一下就把千叮万嘱过千万不能出卖自己的人抖了出来。
“是顾长安说的,他说在日月神教时常常会跟着熊瞎子趁着月黑风高下山捞……不对,是劫富济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