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情绪淡漠，喜怒皆不动声色，然而此时，却隐约面露罕见愠意。西门吹雪见状，于是顺着他目光瞥去，待看明对面那人神情后，周身骤时煞气弥漫，面色似霜，如剑刃般冰冷尖锐的杀气峻厉而凛冽，冷冷浮现在全身。
他二人何等傲瞰孤睥，仗剑下，高山仰止，江湖之上，向来人人敬畏有加，即便是敌手，亦且绝无人胆敢有丝毫无礼之处。两个绝傲寒冽的人何曾想过，竟会有被此刻等眼光落于身上的日。荒唐到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让两名直处在最顶峰的人，不由得眼中登时为冰厉酷冽所笼罩。
叶孤城冷然收回目光。他毕竟素性疏恪，即便眼见对面之人如此荒邪淫辟，亦只是时寒愠，随即便也不放在心上。但身旁那人向心性孤傲，兼且冷酷无情，此时竟被个买笑寻欢之徒般冒犯，从眼下舱中弥漫的森冷杀气上就可知晓，他贯虽绝少有情绪波动，此刻却也不介意破例。
只微冷的手按在西门吹雪肩头。人低沉稳郁的声音淡淡响起：“西门，何必动气。”
西门吹雪冷然哼声，虽未言语，却仍是将那周身冰厉的寒气缓缓收起，眼底冷酷如冰霜般的神情，也逐渐散去。
叶孤城见状，略挑眉峰，淡淡笑，重新在窗前坐下。却不知他露出般笑容，看在那船上正心怀亵意的子眼里，顿时只觉漫迷醉，月堕星失，时不禁神魂俱丧，魄摇心曳。
他心头火起，眼光死死攫住对面那名仿若仙尊的白衣人，双手却是抱持着身下子，阵狠攻劲伐，登时淫音浪语，荡呼呻吟之声倏然大起。
华服青年正自得趣间，突地只觉股让人窒息的寒意骤然压来，森冷的气息逼迫着他，就连浑身正因沉溺欲海而沸腾的血液也近乎被冻住，乍惊之下，不由得心神登时失守，周身颤，径自在身下人体内泄出来。
四周俱是冰冷的凌厉气息，方才还癫狂不止的三名，此时却只剩下个知觉--冷，刺骨的冷，仿佛置身于冰窟雪洞之中，身体好似被什么压着，竟不能够动弹分毫。还未等他们醒转过来张口呼救，附近些恰巧正朝窗外观景的人便恍觉似有线白影闪过，随即只听声厉响，那三人脚下轻巧精美的画舫骤然从中裂开，船上三名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便齐齐落入秦淮河冰冷的水中。
河面上顿时阵混乱，呼喊救命的，划船前去捞人的，看热闹的，嘻笑嘲谑的，不而足，把处的秦淮河搅得片喧嚷繁闹。
西门吹雪右手从剑柄之上离开，拿起桌上的茶杯，不动声色地饮口。叶孤城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人，又瞥眼外面忙乱的场景，时之间，不由哂然。
西门吹雪却是看也不看窗外眼，只冷冷道：“不想做人，便去河中清醒。”
叶孤城此时经事，由开始的冷愠到如今西门吹雪的举动，及至眼下外面种种世间百态齐现，顿时将几日心中各项堆积的事体扫而空，眉峰微扬，忽然朗声长笑起来。
西门吹雪此刻心下已静，见他如此，分明是除去心中事端，不由薄唇微动，眸底掠过丝松融，锋锐如剑的面庞上，亦现出道淡淡笑意。
……
第122章 楚家
抵达楚家之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前面楚凇扬早已派人飞报入府，待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从马车上下来，楚府大门前已齐齐站上两列人，正中立着名总管模样的中年子，见几人，便立即迎上前来，满面笑容将三人迎进大门。
“家父几年前早逝，祖父又年迈，不能亲迎，还望城主，西门庄主见谅。”楚凇扬在前引路，边解释道。
路无话。楚家虽算不得巨富，却也家私丰厚，楼榭亭阁，花木湖园，布置得既显舒适雅致，又不觉富丽靡华，倒也令人有怡情悦心之感。
西门吹雪已由管家请入客房休息，楚凇扬则引着叶孤城前往后院，与楚家家主叙话。
穿过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就来到处院内，四下里花木茏葱，芳香沁脾，间粉墙油照壁的房舍便坐落在其中。楚凇扬立在门外，恭声道：“祖父，叶城主已到。”着，将房门推开，自己并不进去，只对叶孤城道：“城主请。”待子进房内，又重新将门掩上。
叶孤城方踏入屋内，便听见里室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城主为数十年前旧事不远万里赶赴中原，老朽感怀之余，既喜且愧。”
叶孤城道：“楚庄主客气。”边已进内屋。
房间当中放着张冻纹大理石案几，案上齐整整摆着笔砚等物，旁边设着大鼎。方楠木搁架上参差置着各色玩器，屋角供着只斗大的汝窑花瓶，插着满满的瓶时令花卉，配套的桌椅脚踏之类俱是全的，不见富贵，只满满溢着股风雅的书卷之气。
名身着布衫的老者正立于案前，将副画轴收入锦套之中。老者年纪约七旬左右，衣着简朴，毫无雍饰，面容清矍，举手投足间，自有股沉稳风儒之感。
他乍见叶孤城之下，细细审量番，半晌，方叹息道：“像，像……城主与那故人，果是脉相承，形容描画间，依稀可见故友当年影貌……”
老者叹息阵，便请叶孤城落座，就有丫鬟奉上茶来，之后又垂手退下。
叶孤城坐在客位，不动声色地饮口茶，淡淡道：“白云城诺千金，楚庄主曾有恩于家祖，如有所愿，飞仙岛自会力达成。”
他并无客套，开门见山便已将话摆明，老者听，却并不提及究竟所为何事，只道：“城主如此，愧煞老朽。”眼瞥见叶孤城左手上的白玉扳指，神情似有所思，微微叹道：“胤邯兄纵英才，却不想英年早逝，二人相交场，竟不能见上他最后面……”着，神色缱淡，意态悛悛，却是副追恸模样。
叶孤城冷眼打量，只觉楚家家主神情似乎并非作伪，倒似自然流露出番意切之态。但他仍是面上不动，只略头道：“命难违，逝者已矣，楚庄主亦不必如此感怀。”
楚沲南叹息道：“所幸胤邯兄后继有人，飞仙岛自城主即位后，自有番新气象，如今白云城在江湖中声势威望，比之胤邯兄在世时，更显荣盛几分。”
叶孤城道：“庄主客气。飞仙岛有今日，不过是祖辈历代之功罢。”
两人如此番谈，楚沲南言语之间，并未言及此次邀叶孤城至中原的目的，却尽是聊些数十年前上届白云城主旧事。叶孤城冷眼相看，面上却是淡淡以应，二人直谈至晚膳时分，楚沲南留叶孤城用饭，方亲自送其出门，命人引贵客回早已备好的客房休息。
叶孤城并未直接进屋，而是朝着隔壁西门吹雪的客房走去，然后推门而入。
甫进门，就听有人笑道：“叶孤城，再不回来，上好的花雕，可就全喝光！”
那人懒洋洋地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边，拿着杯酒细细品咂，脸上仿佛有四条眉毛，正笑嘻嘻地朝边看过来，正是陆小凤。
窗前，名白衣人负手而立，峻拔修挺的身形，面容冷肃，气势冷傲孤寒。见到叶孤城进屋，神色便微微柔和下来，走到桌前坐下。
叶孤城亦坐在桌前，语气平平道：“麻烦之地，向来少不得。”
陆小凤嘿嘿笑道：“自然。有热闹的地方，就定有陆小凤。”
叶孤城淡然哂，并不作声。
“起来，祖上真的给楚家什么武功秘籍，还有宝藏？”陆小凤边品着杯中的酒，边问道。“西门吹雪刚才跟们此次来中原的原因，次有麻烦的不是，可是叶大城主。”
叶孤城看陆小凤眼，道：“从不知有武功秘籍，巨额宝藏事。”
陆小凤愣，随即瞪大双眼，接着大大地叹口气，道：“那些借祝寿为名，特地为此而来的人若亲耳听番话，不知会做何感想。”
叶孤城缓缓斟两杯酒：“下攘攘，皆为利往。”
陆小凤头道：“确实……”眼见西门吹雪拿起其中杯，递于唇边慢慢饮下，不由惊奇道：“西门吹雪，不是向来不喝酒--”话音倏地停在嘴边，忽然转过头去看叶孤城，只见他面色无波无澜，眼神平静，只执杯子品酒，神情淡然。
陆小凤心念转，顿时笑道：“三十年的花雕可不是哪里都能喝到的，咱们今日定然要不醉不归才是！”着，又拍开坛酒，登时，屋内便溢满醇厚的酒香。
临走的时候，陆小凤已经醉。
醉的人嘴上从来不会有把门的，所以即使他醉醺醺地连七声‘恭喜’，也就不是什么很令人奇怪的事情。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此并未有所表示，对于个他们共同的朋友，两人并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也没有必要去隐瞒。
没人觉得有什么错，叶孤城不样认为，西门吹雪也从不样认为，而笑着连七声‘恭喜’的陆小凤，显然也不样认为。
--所以他是他们的朋友。
将醉成滩泥的陆小凤丢到他自己的床上后，西门吹雪重新回到房间。
叶孤城袭白衣，挺拔修长的身影正立于敞开着的窗子边，任由夜风轻轻吹在面上，拂起他身后漆黑至腰的长发。双寒星般的眼敛半分，剑眉斜斜矗飞，静静向窗外看去。月光之下，长身玉立，身白衫在夜风中轻微拂动，犹如桢画卷。
西门吹雪微微凝目，时之间，不愿开口打破眼前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