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长右手一指凌远,左手竖着拇指贴着胸前,右手飞快摸了左手拇指背一下。
凌远彻底傻了。
李局长得意:“小凌知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凌远很捧场地摇头。
李局长道:“这是手语,意思就是我爱你。当年我追你阿姨,用的就是这一招。你记着,遇见你爱的人了,不要犹豫,比划!”
凌院长小心翼翼:“那……熏然知道吗?”
李局长大笑:“他当然知道,我从小就告诉他,看上谁了,就比划,对方要是明白了,或者有心去打听这什么意思,这事就成了。”
李熏然在厨房里和李夫人捣乱。
“起开!站这儿干嘛?你又不会做饭。”
“妈,我可以端个菜啊。”
“你伤怎么样了?”
“好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这才听说,做手术要喝鸽子汤,阴天下雨不痒。”
“我喝了。”
“喝了?你自己熬的?”
“不啊,凌远熬的。他听他们医院住院的陪床家属说手术要喝鸽子汤。”
李夫人一边炒菜一边感叹:“小凌这人就是好。你看你就知道吃,人家还竟然给你做!你这几天住人家家没添麻烦吧?”
“没有。”
“小凌有女朋友没有?”
“没有!”
“我是担心你住人家家,别耽误人家事。好了就搬回来吧,占人家便宜我也不好意思的。”
“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万一你讨人嫌,小凌又不好说出口,你难道还赖在小凌家。”
哈,只有我嫌他的,哪有他嫌我的份。
“他没女朋友。”
“你还是搬回来吧。”
“妈。”
李夫人整了一桌子菜,竟然比上星的饭店还要强些。凌院长大大地恭维了李夫人,夸得李夫人满面红光。
凌院长很会对付女性人类。
当然,也没忘了中老年男性人类。李局长和凌院长宾主尽欢,连李熏然都没想到凌院长如此会说场面话,说得不生硬,让人相信。李局长身经百战,也给凌院长捧得略飘。两人喝着小酒谈论国际局势,李熏然咽了下口水。
他也馋酒。
就是不能喝。
李夫人劝李熏然吃菜,一边用手抚李熏然的脸:“瘦成这样子。”
凌院长和李局长喝酒,竟然还顾及李夫人:“熏然这段时间是瘦了,关键还是要忌口。”
李夫人突然冒了一句:“凌院长会做咕噜肉吗?”
凌院长被李局长灌得有点迷糊:“咕噜肉?我会做,可是熏然不吃甜啊。”
李夫人再没说话。
李局长和凌院长喝大了,称兄道弟。
李熏然用手捂住脸。
饭后李熏然帮李夫人收拾餐厅,洗碗收菜,李夫人搀着李局长回屋睡觉。李熏然对着趴在桌上的凌院长道:“凌远?凌远?咱们回家好不好?”
凌院长自己晃晃悠悠站起来,对着远去的李局长挥手:“哥!下次咱再喝!”
李熏然拍他:“你叫谁哥?”
李局长在卧室里回应:“下次再战!”
李夫人出来看李熏然架着凌远往外走,叫了一声:“然然?”
李熏然给凌远气得笑,表情没收住,转脸看他妈:“啊?”
李夫人看他表情轻快愉悦,张了张嘴,最后道:“……开车慢点。”
“好嘞。”李熏然拖着凌远走了。
凌远坐在副驾驶上,忽然活过来。李熏然发动车子,吓一跳:“你没醉?”
凌远红着脸,看着李熏然吃吃笑:“肯定醉了。”
李熏然眨眼:“哦。我爸醉没醉?”
凌远伸手摸李熏然的脸。李熏然生得好,精雕细凿的五官,清洌洌的神情,仿佛一件工艺品,美得抢眼,可是一点侵略性攻击性都没有。值得大家呵护。
“熏然,只要你好就行。”
狮子饲养手册 32
第32章 我的孩子,我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接到李夫人电话的时候,李熏然在队里跟人聊天打屁,李夫人听到电话接听后那头儿子肆无忌惮的一串哈哈声。
“喂,妈啊?咋啦?”李熏然的声音在电话里都是飞扬的笑意。
“然然……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李夫人略有仓皇的语气让李熏然吓一跳:“妈你不舒服?”
“不,不是,是……妈妈有话跟你讲……”
李熏然蹙眉,笑意全都不见:“妈你说实话。你不舒服?我爸惹你生气了?”
李夫人慌张:“没,没有,妈妈就是想你了。你,你不回来也行,然然,你说实话,最近你开心吗?快乐吗?”
“我开心啊,挺好的啊。妈你到底怎么了?”
李夫人声音哽咽一下:“没有,没有,然然妈妈挂电话了。”
李熏然马上站起来往李局长办公室跑。李局长正好下班要走,看见李熏然跑过来:“你干嘛?”
李熏然道:“局长同志,你是不是犯原则性错误了?”
李局长拍他头:“放屁!”
“那怎么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怪怪的?你肯定惹她了。说,是不是外面插彩旗了?”
李局长大怒:“你老子我是那种人吗?你妈最近更年期你也不是不知道,多愁善感的很!”
李熏然鼓着脸:“你回家?我也回家,看看我妈。”
李局长上下看他一眼:“你事儿忙完了?”
李熏然道:“没,等技术鉴定部门回信。”
李局长道:“那你等吧,我先回家一趟。”
李熏然冲着李局长的背影呲牙。
李局长头也不回:“兔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嘛?”
李局长回家,换鞋的时候喊了一声:“然然妈?”
没回答。
李局长进厨房,骇得头发竖起来——李夫人右手拿着刀,左手食指血流如注,案板上红了一片。她愣愣地,无知无觉。
“看看看看,切手了吧?怎么这么不小心?”李局长去拉她:“然然妈?”
李夫人回过神来,神情却木木的:“你回来啦……”
李局长拎着李夫人的手腕,用自来水冲她的手指,冲完拽李夫人出厨房,自己去洗手,拿了药箱出来。李夫人坐在沙发上,左手悬空,右手却在反复摩挲自己的锁骨。
李局长奇怪:“然然妈?你怎么了?”
李夫人无意识地看了李局长一眼。
“然然妈,你到底怎么了?”李局长拉过矮凳,坐在李夫人面前。他拧开酒精:“我倒酒精给你冲冲,你忍忍。”
手指倒了酒精,李夫人几乎没感觉。李局长一心一意给她包扎:“你别做晚饭了,咱们出去吃。”
李夫人看着李局长,忽然涌出泪来:“老李……”
李局长吓一跳:“怎么了?”
李夫人那对圆圆的,大大的,当年一见就击毙李局长的眼睛含着泪:“老李,当年咱刚结婚的时候,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李局长低头包扎:“记得啊,孩子么。说咱俩以后有了孩子,只要能平安长大,一辈子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李夫人抽泣:“那还作数吗?”
李局长叹气,笑着给她擦泪:“为什么不作数?”
“可是,什么才叫真的‘快乐’呢?”
“咱刚结婚那会儿,畅想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孩子。还畅想以后孩子得找个什么样的另一半。后来咱俩总结,无论男孩女孩,只要另一半对孩子好,愿意照顾孩子,我们就没有话说。”
“可,可是……”
李局长尽心尽力包扎完李夫人的手指,突然问了一句:“然然妈,你嫁我后悔没?”
李夫人一愣,话题怎么绕到她身上了:“你什么意思?”
李局长笑:“当父母的都自私,都要孩子的另一半伺候自己孩子。我突然想起当年然然姥爷恨不得打死我的样子,他希望女儿的丈夫是个能照顾人的,可是……当年我并没有给你多少照顾。”
李夫人抹把泪:“你说这个干什么。”
李局长道:“当年咱俩……好,多少人不值呢。就说你是城镇户口,我是农村户口,那就要……卡死我。”
三十年前,户口是每个人脖子上的枷锁,纸张做的天堑,一道锁定出身的基准线。城镇户口,农村户口,像把铡刀,把人群刷拉一刀切,干脆利落。李局长当年虽然是军官,可是出身赤贫的农村。农村出身的军官妻子多数也是农村户口,转业之后要落户在妻子的户籍所在地。即便勉强留在城市,妻子也没法安排工作。
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当年的李局长和李夫人不般配。
花儿一样的李夫人,能唱能跳能弹钢琴,居然相中一个乡下穷小子。即便是个军官,那时候的军队面临着动荡的变革,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没有人看好,没有人祝福,没出过远门的年轻姑娘,独自横跨过整个中国,登上青藏高原,去军营驻地找自己的男人结婚。
虽然高原反应差点要她的命。
“我……一直觉得愧对你。那时候,整个家,然然,只靠你。”
“说这个干什么……你在西藏也不容易……”李夫人伸手摸李局长的脸。李局长年轻的时候高高瘦瘦,五官很深,虽然不算帅,但有股野兽一样的狠劲。可是他老了。鬓角花白。虽然他眼神依旧锐利——当年那个在阳光下,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年轻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