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岳去追凌夫人了。
凌远失魂落魄地看着凌夫人和凌岳的方向,许乐山惶然徒劳地跟凌远解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是来表达我的感激,凌景鸿是个好人,他还说,要帮我劝劝你,给你妈挪坟……”
妈妈。
凌远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慢慢转过头看许乐山。
许乐山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凌远就那么看着他:“把你的钱和东西收拾走。离开这里。不走我就叫保安。”
许乐山眼睛红了:“小远,你怎么才肯原谅我?你这么一直躲着我……”
凌院长一指他:“别过来。”
他的胃开始剧烈地疼痛。凌院长疼得汗如雨下,可是他站得笔直。他看着许乐山,许乐山惊恐地发现,凌远的眼神里没有憎恨,没有厌恶,竟然……什么都没有。
“小远我知道你恨我,我只想要个补偿的机会,你只要给我个机会……”
凌远仔细观察许乐山。他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许乐山自己活不久了,养的两个儿女没有一个争气的,偌大家业没人继承,他不甘心。如果凌远继承了他的家业,他的两个儿女还能有口饭吃。他算盘打得好。许乐山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一辈子的算盘打得都好,偏偏打错一个凌远。如此优秀的大儿子,就被他给扔了。
亏,太亏。
凌远眼睛也是红的,有泪光,但是他自己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慢慢地笑了:“恨?不,我不恨你。许乐山,我怕你。”
许乐山愣了:“你怕我?”
凌远直愣愣地睁着眼流泪,他轻声道:“每次你都在提醒我,我自己的血液里,一半是懦弱疯狂,一半是自私凉薄。我妈,和你。”他声音低下去,成为喃喃自语:“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爱呢。是吧。”
凌远非常疑惑地看着许乐山,然后恍惚地走了。许乐山身子摇晃,跌跌撞撞地抓住了窗边的栏杆。
胃越来越痛,像滚着岩浆,硫酸,毒液,针和刀片。凌远最近过得太好,以至于他都忘了他的胃,发作起来一般的止痛药都不起作用。
疼啊。
凌远愣愣地穿过幽暗的走廊,实在熬不住,贴着墙坐下。他想四肢着地就这么爬回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强效止疼药。凌远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攥着手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按开手机,想看看几点了。下午部里还有会,不能耽误。手机亮起来,还在联系人的页面,还是小狮子三个字。
熏然。
凌远打通李熏然的电话,又后悔。小狮子必然在忙,耽误他做什么。他想挂了,那边却已经接起来。温柔慈爱的女声轻轻道:“喂?你好?”
凌远一愣:“阿姨?”
李夫人顿了顿:“……小凌?”
“熏然呢?”
“这孩子中午回来帮我换水,忘记拿手机了。小凌,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凌远蜷缩在墙角,满嘴的铁锈味。他终于崩溃了,冒了一句:“阿姨……我胃疼……”
狮子饲养手册 35
第35章 你个熊孩子!
李熏然小跑上楼,急急慌慌开门嘴里一迭声道:“妈唉我手机是不是落这儿了?”
李夫人穿了外套正在打围巾:“嗯,丢三落四的。”
李熏然把手机揣外套里:“妈你出门?我捎你呗?”
李夫人心里着急:“我去医院。”
李熏然一愣:“您不舒服?”
李夫人换好鞋:“刚刚凌远给我打电话……给你打电话,说他胃疼。”
李熏然用手耙耙头发,不好意思道:“……那您去呀。”
李夫人手指点他脑袋:“电话我都接了,能不去吗?”
李熏然挺开心:“好啊妈,我送您去。”
“你下午没事儿?”
“我今天下午正好得去医院查肝功。”
李夫人下楼上车兀自念叨:“我炖的那锅养胃的汤也没剩下,要不然还能给小凌带一点。”
李熏然开着车,只是抿嘴笑。
凌远被李睿发现,架回办公室输液。凌远疼得全身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里翻滚的血味越来越重,李睿在一边用电脑查他的医院职工病历:“你有毛病吧?五周之前就查出来大面积胃溃疡轻度胃出血,就这么放着不管啦?”
凌远躺在沙发上,一手输液,一手横着放在额头上。
他是忘了。
过得太快活,竟然忘了。
“你媳妇儿呢。”
李睿顿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有点焦躁:“突然翻脸,回去了。”
凌远呵呵地笑。
李睿丧气道:“你胡想啥,我什么都没干,就是让她等中午一起去吃饭,好好的说着说着她就变脸色了,非要走。你说这女人都怎么回事?”
凌远道:“不懂。”
李睿摘了眼镜揉鼻梁。
“你中午没吃饭呢。”
“没胃口。饱了。”
“你要也想落我这个下场,就别吃。”
李睿叹气,在凌远衣柜里翻出来件大衣给他盖上:“你睡会儿,这一大瓶有的滴了。我半小时之后再来看看。”
凌远闭着眼点点头。
李熏然开车到了医院,在大门口停车领了计时卡,跟李夫人道:“妈你先下车去凌远办公室吧,地上停车场根本没空,我得停地下去,太远了,您就别走了。”
李夫人下车。李熏然告诉她院长办公室怎么走,她其实也没听懂,打听着找呗。反正凌院长谁不知道。
李熏然开着车绕的非常远,去了住院部大楼后面才到地下停车场。他开车进去,这个点基本没人,倒是有空位。李熏然在心里祈祷,这次转氨酶千万正常,吃肉都得有数的日子他过够了。他下车,按了车锁,在外套里掏手机打算给凌远打个电话,突然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声音。
地下停车场非常大,声音一回弹很难找到源头。这对李熏然来说也不困难,他小跑着四处张望,终于找到挺黑的墙角处,一个高大的男人掐着一个姑娘的脖子。那姑娘的一头长发像倾倒的可怜的旗子,颤颤地甩来甩去。
李熏然喊道:“干什么呢!”
他声音本来就低沉,重重一喝,在停车场里简直像动物的咆哮。那男的显然吓一跳,骂了一句:“臭婊子!”然后扔了那姑娘,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熏然两三步跑到,想去追他,那姑娘倒在地上剧烈地边呕边咳嗽,他只好返回来,拉她:“您没事儿吧?您别怕,我是警察……许姑娘?”
李主任未婚妻,他们见过。
许楠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认识的人,还是这个姓李的警官,缓过气来只是抱着头哭,她用长发遮着脸,缩成一团。
李熏然很着急:“许姑娘,刚刚那个人是抢劫的吗?还是你认识?”
许楠哭得喘不上气,李熏然急得不行。许姑娘缩在墙角不肯动,李熏然不能扔着她不管,可是自己实在弄不了她,幸亏附院地下停车场信号还行,他打算给凌远打电话,让他叫几个人下来。
许楠一看李熏然拿电话,突然伸手抓住李熏然:“李警官……拜托你别说出去好不好?”
李熏然看她嘴角有血:“你……受伤了?”
许楠哭得眼睛发肿,神思却回来了:“不是我的,刚刚我咬那个人的。”
李熏然半蹲下:“许姑娘,我就是警察,你应该正式报警立案……”
许楠焦急道:“李警官,那个人我不认识,对,你看见了,他打算强/奸我。可是我不想让李睿知道。”
李熏然语塞。
许楠的泪水又流下来:“李警官,我马上要结婚了,真的不能出任何岔子,李睿他救过你……”
李熏然不做声。
许楠痛哭:“李警官,谢谢你刚才救我,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
李熏然明白。这种案子里最后被伤害的永远是女人,他怎么能不明白?
“……我……答应你,但是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告诉李主任,你们去警局一趟,描述一下刚才那个人的长相,你知道这种人一般不会只犯一次案……”
许楠低声道:“谢谢,谢谢。”
凌远缩在沙发上,胃疼的他有点恶心。胳膊输液输得发凉,他闭着眼揉胳膊。脑袋边上的沙发上坐下个人,凌远道:“你今天下午不是有手术么,别跟我这儿耗着了。”
李夫人轻轻叹气:“小凌。”
凌远睁开眼,一看是李夫人,马上要坐起来。李夫人嗔道:“坐起来干什么?再鼓了针。老实躺着。”
凌远尴尬:“阿姨……”
李夫人看他毫无血色的脸,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凌远心里忐忑,以至于害怕,他不知道熏然的母亲要跟他说什么。他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脆弱,他痛骂自己:让你矫情!让你矫情!让你矫情!
李夫人悠悠道:“小凌穿的怎么这么少?”
这属于母亲的,软绵绵的唠叨和责怪。
“这天这个温度,你还穿个衬衣……盖着这么薄的西装有什么用?熏然也是这样,就是不加衣服。现在的年轻人,这样不听话。被冻着了能不胃疼么?”
胃溃疡是不能被冻出来的。但是母亲肯定不会听孩子解释,她固执地认为如果胃疼就是衣服穿少了,如同你感冒就是少吃了青菜,晚上失眠肯定是因为早上赖床,理所当然地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