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着气,伸手一把将神荼从地上拽了起来。
神荼本是跪在地上,仰着头看他。
被安岩拉起来,站起来,比安岩高了一个头。
于是那视线从仰视变成平视,又变成了俯视。
他看着安岩,那懵懂的冰蓝色瞳孔中,至始至终都只映着安岩一个人的身影。
本来一肚子火的安岩被神荼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看得都没了脾气,只好叹了口气,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对方的头。
“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四处装逼耍帅,到处惹麻烦,还没事就为了耍帅乱放大招,你看,就连不久前和你弟弟打个架都能打得房子都塌掉,结果到了最后,你们两个都还是得靠我收拾善后。”
他一边发泄一般用力地□□那柔软的黑发,一边不停地碎碎念。
“房子一塌,乱糟糟的,我掉在那里的东西都找不到了,你要怎么赔我?”
“够了。”
安岩在那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旁脸色比安岩更难看的睚眦却是忍不下去了。
“哎唷~~还来?”
安岩一抬手中魁星笔,眯着眼冲睚眦笑。
“小心小爷我再来一个大招,这次直接将你这命魂给炸了。”
白发男子漠然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
“你打算装傻充愣到何时?”
他冷冷地说。
“哈?你说什么?”
“……”
看着那个青年一脸我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让人看着就想打的表情,睚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怒火。
“你生魂在我命魂之中,每驱动一次魁星笔,就耗一分你的灵魂。”
他看着安岩,血红瞳孔中的目光阴森到了极点。
“灵魂耗尽,便是身死之时。”
他吸尽此人的郁垒之力,消融此人灵魂,还需耗费一日夜。若在那之前就让此人生灵耗尽而亡,导致郁垒之力消失,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有耐心再等两百年。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他在安岩抵挡了他两招之后就停手,不再攻击安岩的原因。
这也是为何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岩击碎睚眦之石,而他却毫无动作的原因。
安岩拼着耗费自己的灵魂发动魁星笔,他若抵挡,郁垒为了救现任神荼这一魄必定拼死耗尽灵魂——灵魂耗尽,就是身死之时。
投鼠忌器。
他赌不起。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郁垒击碎了睚眦之石。
“哈,你怕我死?”
黑发的青年哈的笑一声,那眼眯起看着睚眦。
强行驱使魁星笔,耗了灵魂之力,此刻安岩的脸色惨白得可怕,那握着笔的指尖之处隐隐显出透明的痕迹。
可是他站在那里,挡在神荼身前,荒漠之上呼啸的狂风没有让他那不算高大的身体摇晃半分。
他手握魁星笔,站在那里,宛如扎根大地之上的大树。
“你救下神荼这一魄,又能如何?”
睚眦看着他,问。
就算睚眦之石被击碎,作为前任神荼,对他来说神荼之力已足够。
而此处是他的命魂,在他的意境之中,就算郁垒救下了现任神荼这一魄,只要他们无法离开自己的意境,依然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把他送回去。”
安岩挑眉,继续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过来。
逐渐已经习惯安岩这种个性的睚眦完全无视了他的挑衅。
“这里可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行不行总得试试是不是?”
安岩再次抬手,手中魁星笔再一次扬起。
睚眦淡淡地看他,面无表情。
如果是刚才那一击的那种力量,根本不足以破开他的意识。他原本想着随便这个人折腾,折腾得越狠,那灵魂就越弱,也越容易被他所吞噬。
可是前一秒他脸色还淡淡的,下一秒却是陡然变色。
在他陡然僵住的血红瞳孔中,白玉为杆夜色星辰为尖的魁星笔被安岩暴力一催迸裂成无数的碎片。
安岩狠狠催碎魁星笔的动作是如此之干脆、如此之狠决,快得睚眦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
在安岩手中魁星笔粉碎的同一时刻,他身后那个巨大的魁星虚影也一颤,粉碎成无数火红色的光点。
就像是从燃烧的火焰溅出去的无数的火星,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出去,向着那漆黑色的阴气沉沉的天空飞散而去。
星星之火。
燎原之火。
那无数飞溅出去的火星落到夜幕之上,像是在一瞬间点燃了那漆黑的夜空。
火星燃烧起来,将漆黑的夜幕燃烧撕裂开了火红的裂口。
眼见那天空之上巨大的火红色裂口出现的一瞬间,安岩干净利落地将惊蛰往神荼手中一塞。
他看着神荼,再没了刚才面对着睚眦没个正行的模样,而是一脸紧绷,目光凛然,眉目中还带着几分紧张。
神荼的手刚刚握住惊蛰,身体就陡然消失,化作一团深蓝色的幽光。
幽蓝色的光圈附着在悬在空中的漆黑色刀刃之上,那刀刃周身一下一下闪动着像是闪电般的蓝色弧光。
“走!”
安岩抓住惊蛰一把就向天空那火红色的裂口丢去。
他的话刚落音,黑色刀刃带着那一簇蓝色幽光,化作一道流光,像是利箭一般穿透了那个只存在了数秒的破碎口。
它宛如一道闪电,穿透阴沉夜幕,化虹而去。
下一秒,只在夜空中留下一点闪动的星光。
…………
…………………………
“我说老张!你到底有辙没辙!”
王胖子一脸焦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抬头一看,只见那地平线上已经透出了微光,那是黎明即将到来的预兆。
他登时就急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难不成我们就真只能看着神荼死?”
他烦躁地一踹桌子,让那桌子撞上墙发出砰地一声响。
“还有安岩那边到底是死是活啊!”
“死胖子,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催催催,催有个屁用啊!”
正在试图用金针封穴封住神荼流失的灵气的张天师满脑门都是汗水,可那金针封穴毫无用处,他也是急得不行,被王胖子这么一催,他一火大,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再度查探了一下神荼的情况,面露颓然之色。
“完了完了……”
小师叔命休矣。
他一脸灰败之色,目光惨淡地看着床上那气息已经微弱得近乎于无的神荼,止不住地摇头。
趴在床边的江小猪一看张天师那颓然的表情,顿时也傻了。
“不会吧?神荼!”
他伸手就抓住了床上那人的肩,使劲摇了一摇。
“你可撑住啊,神荼!安岩还等着你去救啊!”
他刚摇了一下,一直皱着眉站在旁边的阿塞尔突然脸色一变。
他扑上来,一把推开江小猪,伸手往神荼鼻息一探。
这一探,他登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怎么?难道小师叔——”
一旁的张天师看阿塞尔神色不对,赶紧将手往神荼手腕上的脉一搭。
他登时也脸色发青。
他的指尖什么都摸不到。
脉动已停。
小师叔已经——
就在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一片死寂的那一瞬,明亮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那火热的朝阳仅仅只是浮现出一角,就轻易地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将光芒重新带来人间。
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地。
在遥远的地平线的那一处。
在天与地交接的那一处。
一道疾光伴随着朝阳照向大地的第一抹黎明的阳光跨越了天空疾驰而来。
只一秒,它就跨越了天与地的距离,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飞跃而来。
那一道虹光从天而降,闪动着幽蓝的光泽,穿透了河边那座小别墅的屋顶,以一道流光之势,落到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没了气息的黑发男子手中。
流光闪过,一个漆黑的木剑浮现在那只带着漆黑色指套的手中。
一波蓝色的光芒从黑色惊蛰上涌出,顺着神荼的手臂,瞬间蔓延、弥漫了他的全身。
就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跨越天空而来,透过被惊蛰贯穿的屋顶的裂口落在神荼脸上的那一瞬——
手还搭在神荼手腕上的张天师错愕地感觉到指尖那脉搏重新跳动的感触。
缓缓抬起的细长漆黑色睫毛像是被那第一束清晨的阳光染成了金色的痕迹。
明亮的光华透过屋顶的裂口落进去那双缓缓睁开的冰蓝色瞳孔之中。
就像是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将那黎明的光华尽数吸入眸中,冰蓝色的瞳的虹膜闪动着幽蓝的微光,宛如异瞳的边缘微微发着光。
美到惊心动魄。
慑人心魂到了极致。
黑发的年轻人睁开眼,重新染回粉樱色调的薄唇微微动了一动。
他说,“安岩。”
从他冰蓝色的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是在极寒之地的冰山之中被冻结许久的利剑在冰山崩塌碎裂的一瞬间被猛地拔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