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也冷着个脸,无论林惊羽说什么都不理睬,拉着他的手却是不松,生怕他跑了似的。林惊羽心里叫苦不迭,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一向清冷,为人做事都极为高傲,虽对张小凡不会居高临下,但平日里相处也基本都是张小凡顺着他的意思来,如今却是他腆着脸一个劲的讨好。谁知人家还不吃他这一套。
行了半日,几人御剑来到几座连绵的山峰,其间云雾缭绕,大小山丘不断,若不是有万剑一带路,很容易迷路不归。
停在一处山中深涧旁,对面有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略行了几十步,便见一座竹亭小院,周围种植着一圈榕树遮掩,篱笆屋子皆由青竹所筑,绿意盎然,与山色融为一体,纵然是在高空也难以发现。
万剑一推开竹门,一路引导“这里是我年轻时一时兴起自己造的小屋,当时没有多用,所以也没什么人知晓,你们可以安心待着。”
刚走两步就瞧见院角里苍松正提着一个桶往水缸里倒水,咬着牙,看上去有些吃力。万剑一眉头一紧,疾步接过他手里粗糙的水桶,语带责备道“我不是说我傍晚就回来么,这些事自有我来干,你为什么又出屋子?”一摸他冰凉刺骨的手更是不满的斜了他几眼,但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绸方巾,细细拭去他手上的水渍。
苍松讪讪的点了点头,被训也不见生气,温顺的依在一旁,一点没脾气似的静默的伸着手由着万剑一动作。
他平日表情最为端肃,不苟言笑,喜着深色道袍,看上去严肃阴沉。弟子敬他畏他,与他同一辈的人中也少有亲和之人,除却公事,总是独来独往。而今荒野之中,他一头顺发平和的垂着,着一袭浅色布衫,看上去却甚是亲和,只根根白发参杂其中,刺眼的很。
林惊羽和张小凡被晾在一边半晌,互相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似的,憋了会还是张小凡忍不住小声唤“师父”
声音不大,但苍松还是被惊到,霍的敛了笑容,触电般飞快的缩回手,脖子下意识的转过去看,原先安然平和的表情瞬间便转变为一贯的凛然冰寒,一扫而过的目光犹如刀锋针芒,杀气漫身。
二人皆被那目光刺得一惊,但当苍松看清是他二人后又马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林惊羽愣了两下,赶忙趁此急急的走到苍松面前“师父,你受的伤怎么样了”张小凡也紧紧跟在他身后,见苍松这般清瘦模样,禁不住眼角微垂,流露哀伤之意。但心里终归有个梗,抿了抿嘴,什么都没有说。
苍松严肃的面孔渐渐柔和,看向他二人的眼中盈满慈爱之意,微微湿润的手掌抚摸着他俩的头发“只是外伤,没有伤及心脉,将养些日子便可。倒是你们二人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林惊羽情绪流转,欢欣的眯着眼睛,苍松掌心摸在他头上的一瞬竟让他眼角产生了湿润的感觉。这些天和张小凡躲在村子里虽然过得安闲,但消息闭塞,完全不知正邪两道的情形,要说不提心吊胆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有时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又被青云压回谢罪,此刻一见到苍松才仿佛有了安全的依托,真正安心下来。闻言也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师父你放心吧,我和小凡躲在一个小村庄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一直都过得很好,没有遇到危险。”
他把身后的张小凡样苍松面前扯了扯,嘿嘿两声“小凡可厉害了,又会做饭又会修房子,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
“是吗?”苍松赞赏的看着张小凡“我们小凡果然是长大了,都能照顾师兄了。”他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复又担忧的看回林惊羽“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他此话一出,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冷淡,尤其是张小凡,简直是脸色铁青,默不作声的又抓紧了林惊羽的手腕,林惊羽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苍松心里一紧,正要继续追问,就被万剑一一声咳嗽打断。
“此事我今晚再同你细说,他们二人来这里路上也累了,不如先找个房间让他俩住下吧。”
苍松心里更凉,正打算继续追问,见万剑一不赞同的对他摇头示意,只好勉强压下心里的疑问,反而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宽敞地方,屋子也少,只剩一间空房间了,你们俩就挤挤吧”
“好。”林惊羽仰起脸“我和小凡先收拾一下,您也先回去注意吧。”
“嗯”苍松面上祥和,对着张小凡道“惊羽身体不舒服,你要多照顾他才是。”
张小凡默了默才闷不吭声的点点头,拽着林惊羽的手又暗暗下了几分力气,苍松一番嘱咐完自去房中休息,没有多做停留,反而是林惊羽依依不舍的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多有感叹,但马上就被张小凡拉回去,强硬的摁在收拾好被褥的床上。帮他脱了靴子,滴溜溜的塞进被子里。
林惊羽有些好笑“我也不是不良于行,没必要如此。”
张小凡手里的动作顿了两下,终于忍无可忍的抬头,深不见底的黑眸大睁着,恼怒的瞪着他“我说如何便如何,你给我好好待着。”
林惊羽一愣,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不知怎的,脑中突然一片昏沉。
而苍松刚到房中也被万剑一催促着在床上躺好,虚虚半倚在床背,身后抵了只绵软枕头,靠在腰上,胸襟大敞,露出大片风光。
这样的一副姿态让他脸颊有些热,头颅不好意思的微微偏向一旁,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无力的揪着被角,咬唇半晌才小声道“师兄,我…我现在伤已经大好了,可以自己上药,你不必,不必再……”
“无碍”那人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手下动作不停。
浑黑的药膏一层一层细细的在他胸膛上的伤口覆盖,带来一阵冰凉的刺激,那人的袖口更是若有若无的在他裸露的小腹划过,惹得他脸颊愈加酡红,眼睛闭着不敢去瞧,只睫毛的不停颤抖泄露了他的心思。
偏偏那人还是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伤口上药,手中力度好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般轻柔细腻,心无旁骛,仿若对他的反应毫无所觉。
等到这温柔的折磨终于结束,伤口被干净的白布服帖的裹好,苍松脸颊的红色褪去一些,却还是有些燥热,垂眸低声道“谢谢”
“不用”那人若有若无的扫了他一眼“举手之劳”
“我不是说这个”苍松顾自系好腰带,“我是说惊羽和小凡。”
那人勾唇一笑,神色流转间尽是掩藏不住的风俊飘逸“那就更不用谢了,他们两个小毛孩见过什么世面,躲来躲去可藏的也没有几处地方,也不懂掩藏踪迹,稍微费点心思找一找就一清二楚了。”
“那,惊羽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毒性尚未全解?”苍松面带忧虑。
万剑一也叹了口气“莫说就七尾蜈蚣一毒难解,更兼他当时走火入魔经脉逆走,毒性游走全身,如今真气充盈却全然不正,脉搏强劲有力却有隐隐爆发之势,深入肺腑,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那……”
苍松更待继续追问,竹门突然被人慌慌躁躁的大力推开,露出张小凡惊惶无措的脸来。张小凡面色惨白,五官惊恐的张开“惊,惊羽他突然呕血,整个人一直在抽搐,怎么叫也叫不醒,现在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水影汤汤的地雷~~
大家放心,虽然快要完结,但我会好好写哒~~
☆、变
林惊羽的屋子突然传出一声瓷器碎裂的暴响,苍松与万剑一都眼色一沉,心知不好。而张小凡脸色一下更白,气还没来的喘匀就又慌不择路的转身奔走。
“啊!”“啊!我的脑袋好疼!”“好疼!”
林惊羽近乎癫狂的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卧在房中的地面左右翻滚,地面上的家具被他撞的东倒西歪,茶具案板皆碎成碎片,溅开大片深色茶水渍,一片狼藉。青丝凌乱,纯白的衣衫点点污浊。
“好疼”他迷乱间转过一丝清明,一双褐色眼眸无助的看着张小凡“我好疼,小凡!”
可还没等张小凡冲上来拉住他,他脸上神情就突然一变,目眦尽裂,面色狰狞可怖如地狱修罗,四肢抽搐着滚动,似乎正在经历什么让他极端痛苦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滚到地上那一摊锋利的瓷碎片上。可他本人毫无所觉,不知何处而来的痛楚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再无暇顾及其他。
苍松眼神一厉,飞身踢起摔在脚边的青竹躺椅,准备踢到林惊羽和那摊碎瓷之间,但这样一下必不可免也会撞到林惊羽,不会是大伤,至多撞出一块青紫之类,但总比瓷片扎入脏器要好的多,故也不犹豫,眼前一晃,长椅便飞驰而出。
十足青竹没有阻碍的撞击肉体,发出闷闷一声钝响,阻隔了锐利的瓷口,扬起一阵轻尘,只是伤着的,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他被人牢牢的护在身下,和身上那人的肉体紧密的贴和,视线被严密的遮挡,黑暗而又温暖,什么都看不见,鼻尖是微微潮湿的汗味,被压的甚至喘不过气来,却莫名觉得很安全。
但感受更强烈的是身上那副躯体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