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在吴悠所指的卦前停下来,这卦面上青铜细条的隆起,与字符周围的痕迹有细微的差别,尘迹也比其他的更轻。
我学小哥之前的样子,伸手细细摸索青铜条上的隆起,恨不得自己也能像小哥一样灵敏地找到机关。
“住手!”
我被这一喝吓了一跳,胖子也吃了一惊,手上的五六式快速地指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祭祀台上来的入口,立着一个暗紫色的身影,一只手招着胸口,身形微微侧靠,似乎是受了伤。
火光映照在他面前,显然门面并不十分清楚,但一双冷峻的眼却分外有神。
“孙天滨?!”吴悠吃惊地叫道。
难道我们说话的空当,孙天滨已经悄然爬了上来。
我和胖子并没有放松警惕,这个人身份可疑,是敌是友尚不能定论。
吴悠却似乎没有我们这样的防备之心,快步走上前去。
我和胖子又警觉起来,连吴悠一并怀疑,静观其变。
孙天滨对吴悠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眼睛始终盯着我和胖子。
“你们要是失败一次,会酿成大错。”孙天滨的话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说着慢慢走上前来,低头去看那天地璇玑。
“你倒底是谁。”我语气一沉,已带杀意。
吴悠正跟着孙天滨走过来,冷不丁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朝我靠了靠。
我心里有了底,如果吴悠不是演技好到奥斯卡影后的程度,这种本能的反应很难作假。看来她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孙天滨抬头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着图:“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会杀我,因为我身上有你想知道的东西,而且,我早晚也要让你知道。”
这话一出,身份也没有暴露,却给了我充分的理由不能动他。
我警惕地看着他围着天地璇玑有条不紊地查看,俯下身仔细观察了灰尘的新旧程度,说道:“这卦面没有虚设的夹层,确实就如眼前所看到一样,张起灵也确实在乾坤两卦上改了改。”
言毕,孙天滨站起身来,对我们说道:“如果结界关闭,至多明天之内就要启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用手指了指正在沉睡的小哥,“而且,他也不会希望你们这么做。”
“他奶奶的,一个个说话都跟猜灯谜似的,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最多不就是去见伟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嘛,天大地大不如我们大家的决心大。”
“不是不是,”孙天滨摆手苦笑,“我知道的,只比你们多一点,那就是,这个天地璇玑,非常危险,无极生有极,有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每一道变化都会导致一个后果,而且不是我们单单几个人就能承担的后果。”
说完,又摩挲起青铜条的卦面,道:“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但是让他醒来之前,我们必须认清一点,时间一过,是让他继续睡去,还是我们其中的一人替他守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了小哥与我十年的约定,我没有理由推辞,看起来睡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心里已打定主意要去替小哥。
只是,我和胖子,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一时无语。
孙天滨看着我的表情五味杂陈,摆摆头:“罢了罢了。”说着,手指发力,青筋直露,两手快速用力一扳一推,“嗡~”地一声回响,结界失去了光芒。
我跑到小哥跟前,急切地盯着他的脸。突然想到,这么久没醒来,一睁眼,有这么大一个脑袋堆在眼前,一定会吓得不轻,又缩回头去,保持距离,静静地等待着。
这种等待实在过于漫长,小哥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眼睛一眯眉头一皱,打个哈欠伸手揉揉眼睛,而是丝毫没有想睁眼的意思。
不会是真的假死了吧,那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我推了推小哥,喊道:“张起灵,醒醒,醒醒,我是吴邪啊。”
这一推还是有些作用,小哥眉头微皱,渐渐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的时候,小哥略有所思,转而眼神平静如止水,似乎我的出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目光扫过胖子,落在了孙天滨身上,只是多看了两眼,面无表情地又看了看吴悠,又扫回到我脸上,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并没有说话。
这种情形有些诡异,仿佛不应该出现在久别重逢的我们之间,当然,也许不算太久。
倒底哪里不对劲呢?
胖子猛然发现了问题,赶上前来,用肥胖的肉手大力搓了搓小哥的肩颈和手臂,我才意识到,小哥是躺得太久,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身体都僵硬了,只是忍着不说话,努力想缓解这种僵硬。
我知道小哥的忍耐力非常人所比,平常人就算睡得时间久了都会觉得腰背酸疼骨头疼,何况这么久的时间不翻身呢。
我想想又觉得好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哥的血
“十年了?”
我说没有,两年,我实在得来,提前替你不行么。小哥的目光又停留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很难看,但是小哥的血注定了他是不会中尸毒的,我不会向对胖子那样有所顾忌,大大方方亮出来看。
小哥站起来,去寻他的包,扒出几件衣服穿上,又摸了一把短刀出来。
“你们退远一些,”小哥看向众人。
不是吧,难不成我真的没救了,小哥要一刀结果了我的性命,让我脱离苦海?
要是小哥出其不意地给我一刀倒也罢了,我现在没什么疼痛感,连肩伤都没那么疼了,活蹦乱跳,还精神亢奋。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取我性命,我有种要被人谋杀的感觉,而且还明知自己不是对手。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胖子,胖子也正要说话,“我说小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有没有法了你倒是说个话啊。天真要是真没救了,你倒是让他好吃好喝的再回忆一下一生的光荣事迹啊,别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让他做了饿死鬼,你这不是让他轻于鸿毛儿嘛。”
我心说胖子你他妈见死不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朝着小哥猛点头,表示胖子说得对。
小哥握着短刀径自走到我跟前,我心想完了完了,吴邪你命休矣,这辈子连媳妇儿也没娶着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胖子曾说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哥长得不错,算不上牡丹也能是个芍药吧。我就算不能慷慨赴死也好歹要死得尊严哪。
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眼睛一闭,脖子一伸,咬着牙等死。
等了半天没动静,倒是听见吴悠轻喊了一声。
我一睁眼,只见小哥割开自己的前臂,正血流如注。
“躺下。”小哥的语气不容反驳。
我看着小哥的血如泉涌,又怕我半点迟疑让他失血更多,慌乱中只有听从,赶紧躺在地上。
小哥好像还想说什么,可能觉得麻烦就省了,直接拿刀挑开我的衣服,扯开袖子,暴露出伤口。
这时伤口已不是黑紫色,而是血肉模糊里有些轻微的绿色。
小哥把他的血滴在我的伤口上,伤口居然滋滋冒起白烟,还有烧焦的糊味,猛烈的疼痛袭卷我的全身。
我吃痛,正待发作。
小哥又拿刀在火上烤了烤,直接割到我肉里去,剜去一片烂掉的腐肉,顿时我鲜血直流,这种疼痛我没心理准备,一下哪受得了,痛得叫了起来。
小哥并未停手,反手一垂,血又顺着他的手臂流进我的肉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这才明白小哥要干嘛,我中了尸毒,他拿他的血当抗血清了,浸润到我的血肉里权当中和毒素,正可谓一物降一物,尸毒的特效药,只可惜不能量产。
此时我只当自己是关二爷刮骨疗伤,又担心小哥的失血过多,这么个放血疗法,不出半个小时,我们俩都得去见马克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吴悠忙去掏医药包想给我们帮忙。
“别过来。”小哥有些虚弱地说。
看来这尸毒还是相当危险,除了小哥,暂时没有人帮得上我。
这种痛苦的治疗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我生怕小哥把我刨成了土豆泥。
以前听说有人上了手术台,麻醉药打得不对,不能说话但还有痛觉,就那样活生生被开膛破肚作了手术。
我现在的情况虽没那么凄惨,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小哥手快,剜过之后才觉得火辣辣地疼,但还是真的把我疼昏了过去。
我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看见小哥居然露出了欣慰的浅笑,头一沉,随着我一并倒了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小哥还在身边睡着,看不出来是假寐还是真睡。
想必一直待在疆结界里,一出来又失血过多,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说是睡,说不定是真的昏了。
胖子正坐在不远处的火架子旁,孙天滨与他各坐一方,吴悠就着一个小型的无烟炉,正烧着茶砖,茗香轻幽,顺手递给胖子和孙天滨一人一小杯,各自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