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样都好,反正我没法抛下礼奈不管。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少年鲜有的认真语气令士郎一愣:“接下来?”
“是啊,没这么容易解决的。莫名其妙地怀疑伙伴,认为即便杀人也比温吞地什么都不做好,心结不被打开就无法解脱;我有过这样的经历,诗音也是。所以,礼奈多半还苦恼着呢。”说到这里,圭一带点情绪地瞪视士郎,“你承担了两次救世主的角色,这次也该轮到我了吧?”
真是惊人哪,这个本该当局者迷的少年,却在相似的事件中发觉了真相。士郎小心地问:“所以,不会心怀芥蒂?”
“当然不会啦,礼奈可是我的同伴。”
“即便是她差点杀人的事?”
“不是被你阻止了嘛。即便礼奈真的杀了那个坏女人,对于无法弥补的罪过,岂不是更应当原谅吗?”
“你还真是……”士郎不知该如何措辞,“相当温柔啊。”
“不如你啦。”圭一揶揄道,随即又正色起来,“总之,礼奈犯下的过错,没什么不可弥补,所以,也并非不可原谅。我先前伤害了礼奈,她不也轻松地谅解了我吗?”
对了,那个时候,圭一差点将少女的手弄脱臼。如果自己不在,说不定圭一会冲动地杀死少女。
“所以,会紧紧地拉住她吗?”士郎轻声问道。
“会永远拉着她呀。”圭一站了起来,“就算不幸是命中注定的,我也要反抗给你看!”
这样的迷之自信,如果Archer也可以拥有就好了。这样作想,被少年积极态度所感染的士郎的士郎也微微笑了起来。
在两名少年交谈时,另一边的龙宫礼奈再度做出了惊人之举。
“雏见泽已经被致命的细菌笼罩了,所有人都感染了绝症。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发作,或许是自相残杀,或许是自行抓破喉管而死。现在,大家必须团结起来,逼迫警察或是知情势力交出疫苗才行。”
将半边身子探入门内的礼奈,朝向礼堂之内的众人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没人知道少女为何说出这些话,也没人知道这荒诞不经的言语便是真相。
因为这番话太难以置信,尽管礼奈摆出了异常认真的态度,大家也只当她在开玩笑。
“礼奈演得很像噢!如果谎言再靠谱一点,我大概真的会上当。”北条沙都子咯咯地笑着。
“我知道,礼奈家昨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魅音语重心长,“但也不要胡思乱想。坐下来向大家好好倾诉烦恼不好吗?”
“大家,不相信我吗?”礼奈轻轻地说,仍旧是惯常的娇俏语气。
然而,宛如晶亮的宝石坠入深海,明亮的光芒在少女蔚蓝的眼瞳中熄灭,继而被暗色吞噬。她轻舒手腕,拉住了跑到她面前的小孩子。
在这之后,被少女藏于门后的柴刀,架到了那孩子的脖颈上:“大家请到礼堂中央站好。如果不听话,可能会受伤噢?”
大厅内一片哗然,又在什么东西被柴刀劈砍粉碎后陷入死寂。
“我只是想拯救大家而已,但没时间解释了。”礼奈脸上是面具般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总之,我不想大家因为绝症而发疯至死。相比起来,干脆的死法更让人容易接受,对吧?”
礼堂窗外,有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曾被人察觉的锐利视线,凝注在持刀少女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脖颈上。
在那层遮掩下面,抓破的伤口恐怕正在流血,甚至已然溃烂不堪。
或许是险些变成杀人犯的冲击太大,致命绝症将少女推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然而,这个早就暗中留意雏见泽惨案的少女,竟然从自身的症状猜到了雏见泽的真相。
然而,看破一切的少女,竟选择使用这种方式进行反抗。“即便被烧死炸死也胜过慢慢自相残杀”,少女就是抱着如此绝望的想法而来。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像一幕注定要血淋淋的荒诞惨剧。
英灵静静地旁观少女将易于气化的汽油移入礼堂大门洒在建筑之内、又在部署好一切后挟持昔日的友人,无能为力。作为死后仍被束缚的灵魂,他只能坚守“令这个疯狂的地方彻底毁灭”的使命。
雏见泽会在明日太阳升起前终结,任何人都无法逃离。
将既定事实默默咀嚼,英灵下意识地露出嘲讽的微笑,继而沉思起来。
那个白痴小鬼……之后会怎样呢?
虽然那本不该存在于此的小鬼和自己毫无关系,自己却产生了“在意”的心情。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在那小鬼挣扎着试图挽救注定的悲剧时,占据自己心房的,并非诅咒对方毁灭的恶意;反之,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
想到少年对名为“龙宫礼奈”的少女怀有怎样乐观的期待,英灵竟然微微烦躁起来。
为什么自己会在意那个小鬼?
这种心情,无法了解,也不想了解。
反正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
礼奈将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一手持着柴刀,一手玩着打火机,毫无波澜的眼宛如死水。
已经足够了。大家被牢牢绑住,自己也将条件转述给了警方。为了保护人质,警察一定会迅速找到能拯救大家的药物,而小心翼翼的他们也不会惊动其他村民。如果不存在这种东西,自己便引燃这里,炸死所有人;外面的排水管道被自己灌满了汽油,也安上了自制的定时点火装置,就算自己在僵持中死掉,这里也会被夷为平地。
反正干脆地死去比被痛苦折磨而死要好得多不是吗。
纱布之下的肌肤传来难以忍受的瘙痒,礼奈想要抓挠脖颈,又生生忍住。
放任自己便会抓破喉管死掉——就像从前的那些人一样。
角落里传来谁的哭泣声,礼奈安静地望过去,心里有点愧疚:她也想和大家解释清楚,但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而且,她不认为大家会相信。
毕竟,连朝夕相处的伙伴都无法相信自己。
啊啊,或许大哥哥会相信自己?但那并不是自己期待的人。
而给予自己承诺的圭一君,也不会拉住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礼奈有点难过。
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清脆的声音和着少年清亮的嗓音一同传来:“是我,礼奈。”
来的是期待中的人,礼奈却仿佛如临大敌,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警察已经悄声无息的包围了这里,圭一是怎么进来的?他是一个人吗?他还可以相信吗?
就算我看起来是个疯女人、做着不合常理的举动,圭一君还会相信我吗?
“圭一君是得到了警察的准许?”
“嗯。”
“一个人进来的吗?大哥哥没有和你一起?”
“那家伙倒是担心你,但只有我一人。礼奈等待的,不也是我吗?”
“是吗?”
“嗯,我是为了承诺而来。”
“说的也是呢。”少女轻轻地笑了,“对我来说,圈套已经不管用了。为了拯救大家,我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嘛。”
“真是……让人火大!”少年咬牙切齿地抬高声音。
“圭一君讨厌我了吗?不是说好了,无论怎样都会握紧我的手吗?”少女秀丽的容颜上是难掩的疲惫,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她定定然注视着面前的门板,仿佛目光可以穿透过去看到少年的脸庞:“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圭一和诗音明明都病发过……”
“你说的本来就没错!”
门后的少女一愣。
“礼奈不会信口开河,所以,你一定是掌握了线索才会如此肯定。”少年喘了一口气,“我气的啊,是你一意孤行,从来没和伙伴们商量过!”
少女咬住了下唇,眼中水汽氤氲。
“在我看来,礼奈没有做错什么。那个坏女人想伤害你,即便你杀了她也不算错。你将大家作为人质,也一定没有伤害到他们分毫。”少年还在继续说着,“但这些虽然不是错误的,却是再糟糕不过。明明早些时候向大家仔细说明真相就好……”
“够了。”少女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她忽地拉开门板,紧握柴刀的手高高扬起:“只是你认为我没有做错而已!”
那只是下意识的自护举动,就像困于绝境的凶兽。
杀掉碍眼的人继续计划就好——这个念头驱使着少女的动作,然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叫嚣。
——这个人是你希望被他相信的、也选择相信你的人啊!
纤细的手腕停止了动作,原本迎向扑过来的少年的柴刀,在即将割裂少年头颅的一刻生生停止,歪向一边。
被少年拥入怀中的少女,因为落在鼻尖上的湿意颤了颤。
那是,新鲜的,温热的,红色的,血液。
自己险些杀掉对方——这个认知令少女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仿佛并不在意额头的伤势,少年用坚定的语气回应了少女方才的歇斯底里——
“因为其他人不明真相啊。而且,就算你犯了错误,我也一定会拯救你!”
陷入黑暗渊薮的少女停止了下沉。有一股坚定的力量从相连的手指传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