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奴带着数十名宫中卫士守在醉今宵门前,子鸢亲手给他们端茶送吃的,倒也算是安逸。直到国香大典有了最后的结果,一班禁卫营兄弟兴冲冲地往醉今宵走来,子鸢知道,终于是时候把那些个狗腿子给赶走了。
“大人好福气啊,如今苏姑娘可不仅仅是临安花魁啦,还是国香花魁!”
“可不是,大人,什么时候可以给咱们兄弟吃喜酒啊?”
“姐姐可不是凡人,一旦出手,这花魁自然便是她的!”子鸢在醉今宵门前抱拳对着诸位兄弟一拜,“这喜酒自然是该喝!不过不是今日,待我与姐姐定了好日子,自会给诸位发喜帖……”说着,子鸢冷冷扫了一眼那些家将们,“今日既然大家来了,不妨就来醉今宵喝上几杯,可是在喝之前,我可不欢迎这门口还有几条狗腿子!”
禁卫营将士岂能不懂都尉大人的意思,可是这镇国大将军府的人又不可轻易动,所以有人道:“大人仅可放心,我等在这里候着,大人只管端酒上来,我们在这里喝也成!管保外间这几个人不会进来坏了大人与苏姑娘的入幕倾谈!”
“好!”子鸢抬手拍了拍这人的肩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那些将军府家将,吩咐属下道,“你们几个随我进来搬酒,我们喝个尽兴!”
“诺!”
子鸢笑然带着一班兄弟入内搬酒,路过后院之时,忍不住抬眼往姐姐所在的小阁瞧了一眼,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还记得她与姐姐动情相吻之时,那猝然从后院跑入大堂、打断了她们的阿翎,脸上带着的是焦急与担忧之色。
“折雪,速速跟我来!”
“主上?”
“我不想你有事!你……”
“主上,不必多说了,折雪明白。”
子鸢回想那一刻的简短对话,姐姐好似不想让阿翎把话说分明,那一刻,她还有七分沉浸在动情之中,少了三分冷静。
此刻冷静下来,仔细回味,总觉得有个地方想不通——姐姐这些日子里,究竟是落在别人手里,还是在那场与狼蛊的搏斗中侥幸逃了出来,躲到今日才现身?
或许这一切的真相,只有阿翎能问出来吧。
小阁之上,暖了新酒,也点了新烛。
阿翎将一堆驱蛊的工具在桌上排开,看了苏折雪一眼,走到了浴盆边,探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回头道:“解衣,入浴盆。”
“主上,可容折雪说上一二?”苏折雪摇摇头,“这些物事,只怕也救不了我,所以主上不必为我冒险。”
阿翎眉心一蹙,眼底却是怒意,“这是我的事,你是我的属下,你就必须听我的命令,再要多言,便是犯上!”
“主上,驱蛊之法实在是太危险,稍有不慎,只怕蛊虫反噬,你我都会沾染蛊虫,到时候我死了事小,可主上你的大事还未成啊!”苏折雪走到了阿翎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宫礼,“公主殿下,你别忘记了,你还有个妹妹等着你。”
“你……”阿翎眸光一黯,摇头道,“你未免说得太多了!”
苏折雪含泪再摇了摇头,道:“若是当年我有能力,我一定不会让妹妹死。”
“这些话我不想听,你快解衣!”阿翎怒声一喝,“有些事,不用你说出来,这些事,你也不必自认聪明,我现在只要你活着!”
苏折雪突然跪在了地上,笑道:“这些话放在折雪心底太久,主上,就当做折雪求你,听我说完,可好?”
阿翎别过了头去,警告道:“我素来不是有耐心之人,你若是再……”
“从我被主上挑中那日起,我就一直很好奇,好奇主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公主?别人都说,你是玩了手段,才从冷宫中被选出,成为了大晋最尊贵的凰翎公主,而你的妹妹,成了你离开冷宫的牺牲品。我也曾经是姐姐,我知道一个姐姐不会对自己的妹妹如此狠心。”苏折雪喃喃说着,“或许主上从来都不知道,我偷偷在暗处看见过你念着妹妹的名字哭,就凭这一点,折雪当年便决定,不管多苦,都要为主上办好主上的大事——只有掌管了天下,才能左右他人的生死,才能保护最想保护的人。”
阿翎愕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折雪。
苏折雪轻轻一笑,坦然对上了阿翎的眉眼,“我当年没能护住妹妹,只希望主上不要跟我一样遗憾,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折雪断不会成为主上的绊脚石。”
阿翎只觉得心头一痛,哑声道:“傻!”她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再看向苏折雪的时候,双眸已是一片通红,泪光盈盈,“我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我不想你再有事,不想臭丫头难过一辈子!”
“她……”苏折雪暖暖地一笑,“我已无憾。”
“你活着,臭丫头便能欢喜一世,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岂能独活?”阿翎涩声问完,又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不让眼泪掉落。
“她会,她答应过我,会继续辅佐主上。”苏折雪笃定地点头,“我信呆子,她答应过我的事,每一件都做到了,包括她说过,她会努力待我为挚爱,她也做到了……”说着,苏折雪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阿翎的手,笑道,“我这一世,悔过没照顾好妹妹,遗憾过没能像寻常姑娘那样追逐自己所爱……可是,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的,你瞧,它给了我呆子,给了我一颗最好的心,给了我这一世最美的感情……”
突地,阿翎错身闪到了苏折雪身后,一记手刀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苏折雪脑后。
阿翎迅然伸出双手抱住了突然瘫软的苏折雪,泪水终于决堤,“我不要你的忠义,我只要臭丫头不会痛苦一世!”
☆、第七十七章 .双蛊局中局
醉今宵,大堂,酒酣正浓。
“这里想来也起不了什么乱子了。”锦奴喝了一口暖茶,走到了子鸢身边,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殿下那边,祁都尉不要忘记了。”
子鸢不禁哎呀一声,这才想起与叶泠兮约好的局,她快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怕她离开之后,这里又生事端,不禁迟疑了一刻。
锦奴焦急地看了看天色,又道:“这里有你禁卫营那么多属下在,定不会有事,可公主那边只有区区十名侍卫在,若是出了什么乱子……”
“你们几个喝完,便去醉今宵后巷里巡逻,今夜我要这里无风无浪。”子鸢不等锦奴说完,速速吩咐完所有,便按着佩剑快步走出醉今宵大门。
“诺!大人尽可放心!”
锦奴终于舒了一口气,快步追着子鸢离开了醉今宵。
月色融融,后院,小阁。
苏折雪安静地昏坐在浴盆之中,阿翎弯腰将苏折雪身上的衣裳褪去,又加了桶温水,把水面齐到苏折雪肩头,探手在苏折雪颈脉上一按。
“你跟那臭丫头,都是爱逞强的!”阿翎忍不住嗔了一句,快步走到桌前,拿起了一支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快步走到苏折雪身侧,准确地对着她心口要穴扎了进去。
雪白色的肌肤映入眼中,在水下显得更加妙然,即便是同是女子,阿翎瞧见苏折雪的身子,也忍不住暗暗赞叹。
这样的美人儿,若是就这样死了,确实是一件可惜之事。
摇了摇头,阿翎叹了一声,忽地嘴角微微一扬,微微笑道:“折雪,你若能救回来,臭丫头该欢喜一世吧?”
一针扎入,阿翎又回到了桌边,又烧了一支银针,扎入了苏折雪另一个心口要穴。
只要封住了心口要穴,即便是驱蛊失败,那些溶在苏折雪血液中的蛊毒也不会直冲心脏,让苏折雪一命呜呼。
这驱蛊的保命符算是完成了,那剩下的,便是最危险的一步。
阿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一柄匕首加一个小囊,走到了浴盆边,将两件物事放好,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哗啦啦——”
当阿翎脱尽衣裳,跨入浴盆之中,一池温水,已锁住了两具妙曼的身子。
双颊微微泛红,阿翎顾不得这是她第一次裸袒人前,微微凑近苏折雪,一手拉起了苏折雪的左掌,一手拿起了匕首,快速在她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涌出,竟泛着淡淡的碧色。
阿翎急忙也划开了自己的右掌,将两道伤口紧紧贴在了一起——大晋萧家,与皇蛊结成血契多年,这欢蛊若是齐王亲自所养,那必定会用他的血结契,一旦闻到萧家血脉,那些虫子定会沿着血爬出来。
阿翎仔细瞧着苏折雪的肌肤,只要虫子爬动,肌肤之下必定会有动静,若是一个不慎,钻入了自己体内,她也可以及时发现,所以,驱蛊之时,必须两人不着丝缕,才能保证两人体内都不会留下任何一只蛊虫。
苏折雪突然微微蹙眉,似是体内的异动疼醒了她。
“折雪,不要动!”
阿翎左手抄起那个小囊,定定盯着折雪肤下那个凸起的小疙瘩沿着她的手臂越来越靠近两人掌心。
“是了!”
阿翎突然撤开掌心,左手小囊飞快地擦过苏折雪的伤口,狠狠地扯出了一条青色小虫,待她看清楚这小虫的样子,不禁惊呼道:“狼蛊!”
小虫子离了人体,突然变得极为凶狠,只见它在小囊的夹缝中死命钻动,似是闻到了眼前的血腥味,想要马上扑入这两个活人的体内,吃个饱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