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切可以重来,当年她宁可委身富翁老头,也不愿意瞧见娘亲含泪将病死的妹妹抛尸荒野,连个收尸的席子都买不起。
“妈妈……我想……”
“我们初来云国,不可多管闲事……”
“同是女子,他日换做是我横死异乡,若是没人收尸,该是怎样的凄凉?况且妈妈你知我身世,你该清楚,妹妹一生凄苦,最后被凄凉抛尸荒野之中,被野兽尽啖,是我一生之痛,也是我一生之憾。”
“这……”
“就当我今日种个善因,希望换做我气绝之时,也能有这样的好心人,为我收尸。妈妈素来怜我,应当知我素有分寸,绝不会坏了主上大事,就容我片刻,可好?”
“你这心结……唉……容你一刻……去吧……”
“谢谢妈妈!”
苏折雪记得,她走到子鸢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罩在了子鸢的身上,刚掏出银子准备请人帮这姑娘准备后事,却发现子鸢眼皮微动。
“她没死!”
“竟然还活着,乡亲们,快救人!”
看见渔民们将这姑娘抱走,苏折雪瞧见了一块紫玉佩从那姑娘身上掉了下来,只见紫玉佩上面刻了一个字——鸢。
她想,这该是那姑娘的名字。
“折雪,既然她已经被救走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可是我……我该还她紫玉佩。”苏折雪想了想,“还有我的斗篷……”
“折雪,这……不要也罢……”
“妈妈再容我片刻,我去去便回,至少帮那姑娘给了诊金,才算是种了善因。”
“折雪!”
……
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她与子鸢之间的羁绊,分明该是一面之缘,却因为这一回说不清道不明理由的多管闲事,苏折雪觉得这个人间,其实也多了一丝温暖。
“呆子,若是当初不是我救你,你现在会在哪里呢?”苏折雪想着想着,抿唇一笑,又想到了当初子鸢初醒,那双懵懂却澄净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像极了当年自己的妹妹。
“你……你是?”
“你又是谁?为何会一个人昏死在沙滩上?”
“我……我不记得了……”
“这玉佩是你的,还你。”
“鸢?”
“嗯,这是你的。”
“姐姐……是你救的我么?”
“算是我救的,只是只怕我救人难以救到底,只能帮你给下诊金。”
“救命之恩,定当回报。”
“噗,呆子,不用你报。过会儿我就跟妈妈上路了,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对了,你原本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了,我帮你换了身干净衣裳,你别怕,我也是女儿家,绝对不会让郎中帮你换的。”
“姐姐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你好好休息。”
……
三年前的这份善因,苏折雪种下了,三年后,或者是更多年后,苏折雪总是偷偷想着,可会有她想要的那个善果。
☆、第五章 .生死亦无常
禁卫营,坐落在临安皇城以西,平日总能听见当中禁卫汉子的操练之声,肃穆非常。
校尉长上官匀带着属下方才回到禁卫营,尚未坐定,禁卫营现任都尉刘平便来到禁卫营大堂,过问今日命案之事。
“今日之案,圣上甚为重视,你们可查到什么了?”
上官匀摇头道:“那些虫子好似消失了一般,在城郊没了踪影。属下无能,只怕这案子的线索要断了。”
“断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命案线索若是断了,圣上那边交代不出来,下一个断的可是你们的脖子!”刘都尉恶狠狠地说完,扫了一眼几人,“我限你们三日之内……”
“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刘都尉的话被仓促打断,极不耐烦地喝问向突然跑进大堂报信的禁卫营小兵。
“大人……您们看……”小兵颤声说完,身子一让,大堂众人才发现他身后紧跟着四名安乐王府家将,捧着两个大木箱子大步走了进来。
“刘平何在?”家将突然冷声大喝一声。
刘都尉骇然带着下属跪倒在地,“下官在!”
家将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将两个大木箱子忽地打开,往刘都尉身上一倒,只见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刘都尉身上,吓得刘都尉瞬间面如白纸,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啊!”
一旁的子鸢也吓得不轻,连连暗暗安慰自己,心道:“两个人头而已,不怕,不怕,不看就好,不看就好。”
“刘平,你治下不严,让属下将晋国巫人送入安乐王府,可知险些害了九千岁的性命?”家将继续说道,“九千岁今日命我等将这两人人头送来,只是警告你,好生处理此事后续,否则,这第三个人头必定是你的!”
说完,四名家将把大木箱子往边上一扔,啐了一口,大步走出了禁卫营大堂。
“是阿恽!”上官匀认出其中一个人头是今日派去抓子鸢回来的禁卫校尉,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子鸢更是大吃一惊,他今日分明是替自己送那受伤女子去见安乐王,怎会平白又丢了性命?可是忽地又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为何那受伤女子会独自一人在野外求救了?若是那女子真是安乐王的客人,是绝对不会孤身出现在野外!而且,那些虫子一入野林便消失无踪,随后又出现了那女子的求救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女子是虫子的主人!
哎呀!
子鸢心底猛地一凉,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也做了这女子的帮凶,这次是真正闯大祸了!
“小祁,这女子不是今日你背着的么?”上官匀恍然大悟,当看清楚了那女人头的眉眼,忍不住厉声喝道,“怪不得我们今日跟着你搜不到一只虫子,只怕你与这女巫人定是早就勾结好了!来人,拿下祁子鸢!”
“大人,属下冤枉!”子鸢百口莫辩,可事到如今,只怕下个丢命的,只有她一人了。
若是让姐姐知道,她还是脱不了干系,要被命案牵连至死,姐姐定会难过死了。
子鸢心头大乱,如今那女子已死,她又如何证明自己清白?
“够了!”刘都尉突然开口,站了起来,挥手示意众人将子鸢放开,“安乐王今日没有将这女巫人绑上殿面圣,就是不想事情闹大。所以,今日命案,到此终了。”
上官匀不服气地道:“大人,此事分明与祁子鸢有关,岂能留他?”
刘都尉突然一把揪住上官匀的衣襟,怒道:“此事我自会上奏圣上,说女巫人与禁卫校尉童恽同归于尽,命案已告破,那些虫子也被尽数烧尽。上官匀,此事已了,你给我听清楚了,今日九千岁没有把此事上奏圣上,是卖了一个人情给我们禁卫营,若是我们不知好歹地把祁子鸢定罪治死,禁卫营与巫人勾结之事,只怕将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巫人胆敢刺杀九千岁,小小一个校尉既然敢与巫人勾结,必定身后有人撑腰,算到头来,不是你校尉长上官匀,便是我禁卫都尉刘平!”
上官匀忽地明白了刘都尉的意思,只能暗暗咬牙,放子鸢一马。
“圣上素来倚重九千岁,此事若不早些了结,圣上下令彻查,只怕今日与这女子有关的你们没有一人能活命!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脑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命案之事,今日终了!”刘都尉冰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子鸢脸上,“至于祁子鸢,你告假休息一月,暂时不要在禁卫营出现,以免再招人口舌,惹来麻烦。”
子鸢连连点头,“属下谢大人!”
刘都尉冷冷道:“还不快走?”
子鸢只好抱拳一拜,快步走出大堂,她知道,今日这条小命虽然捡回来了,可是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上官匀看着子鸢跑远,低声问道:“大人,就这样便宜这小子了?”
刘都尉沉声道:“此人不可留,但是死也不该死在明处。”
上官匀了然点头,明白了刘都尉的意思。
日头正烈,临安大街依旧热闹。
“踏踏……踏踏……踏踏……”
苏折雪乘着马车在临安城中绕了一圈,最终回到了醉今宵,却瞧见醉今宵大门微掩,在朱红大门上贴了一张帖子,说明今日东主有事,小歇一日。
苏折雪连忙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大门前,满脸疑惑,“这分明走的时候还热闹着,为何一回来便这样了?”
“姑娘,您可回来了,妈妈还到处寻你呢!”小婢从门隙中瞧见了苏折雪,连忙将大门打开,迎入了苏折雪。
“发生了什么?”苏折雪忍不住问道。
小婢摇摇头,道:“今日姑娘走后,这儿来了位贵公子,妈妈一见,马上就吩咐我们劝走了客人,说要小歇一日,还让我们快些将你寻回来。”
“哦?”苏折雪心里疑惑更重,这贵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会让老鸨如此紧张?心里虽然疑惑着,可脚下也不敢怠慢半分,当下便跟着小婢往后院走去。
小阁之上,老鸨一瞧见苏折雪,便挥手示意院中打手守好前堂,“折雪,你快些上来。”
苏折雪点点头,示意小婢留下,自己快步走上了小阁去。
“妈妈?”苏折雪才踏入小阁,只唤了一声,便觉得气氛有些凝重,转眼瞧去,只见一位紫衣公子现下正坐在案边,摇扇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