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今日雨后新晴,临安定有不一样的悦目风景,所以想出去走走,你帮我找小厮准备辆马车。”苏折雪笑着说,“我在后院先走走,准备好了,便来唤我。”
“是……”小婢点点头,退了下去。
一刻之后,当苏折雪的马车慢慢驶离了醉今宵,禁卫营一干人也满头大汗地从郊外无功而返。
“小祁,你确定你没带错路?”上官匀已记不清只是第几次问子鸢了。
子鸢笃定地道:“我可是差点把小命给丢了的,怎会记错地方?”
“这就奇怪了,为何那些蛊虫会突然消失了一样!”上官匀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若是就这样结案,圣上那关怎会过得去?
子鸢觉察到了上官匀神色有异,又不敢多问,只好默默跟着上官匀往禁卫营走着。
“你昨夜究竟干什么去了?”上官匀忽然停下步子,冷冷地问向了子鸢。
子鸢愕了一下,正色道:“我在禁卫营啊!”
“当真?那为何今日不见你出营记录,你却会出现在命案现场?”上官匀冷声反问,突然逼近了子鸢一步,“你这小子自从入了禁卫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晚上就是找不到人,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况且,蛊虫是出了名的凶恶,你分明被蛊虫一路追命,竟还能捡回一条命,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大人,你莫非是在怀疑我?”子鸢心头一凉,没想到今日不去晨练,竟会与命案牵连一处。
“你若是无辜,就快些告诉我,你昨夜究竟干什么去了?”上官匀冰凉的目光在子鸢身上上下巡梭,既然此案现下无法结案,倒不如拖个人下来,混淆下视线,说不定可以来个浑水摸鱼,将一切都推这小子身上。
蛊虫命短,只要超过七日没有现身,就肯定已死,到时候将这小子安个巫蛊罪名给杀了,禁卫营也算能给圣上一个合理的交代。
“我……”
“祁校尉,你昨夜落下了东西。”正当子鸢百口莫辩之时,只见苏折雪的马车停在十步开外——她一手掀帘,微微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水蓝色腰带,“这官服可不能弄丢了。”
“苏姑娘!”
临安上下,谁人不知花魁苏折雪的艳名,如今一见她酥笑轻语,这群汉子早已心花怒放,个个脸染笑意,哈哈然瞄向了苏折雪。
瞧见他们这般模样,子鸢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苏折雪往马车中推了推,低声道:“姐姐,你快进去,少给这些个臭汉子看!”
苏折雪含笑摇头,眨了眨眼,“你昨夜本就是在我那儿,我也只是说说实话而已。况且,我本就是卖笑之人,被他们多看几眼,我也习惯了。”
“可是……”子鸢还想说什么,已被上官匀马上打断了。
“慢着,苏姑娘你说昨夜小祁落了腰带,可他身上分明穿着一条……”
子鸢蓦地往腰上瞧去,暗叫了一声不妙。
☆、第四章 .善因求善果
苏折雪将手中的水蓝色腰带递给子鸢,微微弯腰,给子鸢解开了现下系在腰上的那一条腰带,含笑瞧向了上官匀,“大人说的可是这条?”
上官匀冷笑点头,“不错,若是昨夜这小子当真落了腰带在醉今宵,那今夜他腰上这条又是从何而来?”说着,上官匀放肆的上下打量苏折雪,“苏姑娘卖笑不易,才有今日花魁艳名,可别因为这个臭小子毁于一旦。”
苏折雪笑然摇头,一手提着裙角,走下了马车,将手中的腰带递向了上官匀,“大人可瞧上一瞧,这条腰带可是禁卫营官服腰带?”
上官匀不耐烦地接了过来,仔细一看,这条腰带颜色确实与官服腰带一样,可是内侧少了金线绣字,根本不是官服腰带。
苏折雪接着道:“这条腰带其实是折雪亲手做来,准备送给祁校尉的礼物。大人瞧,像不像祁校尉的官服腰带?”说着,苏折雪从子鸢手中拿过另一条腰带,凑了过去,让上官匀好生比较,“昨夜祁校尉与折雪喝得太欢,一觉睡过了头,才让祁校尉今日慌慌乱乱的抓了一条腰带便走,你瞧,这不是穿错了么?”
苏折雪故意说得暧昧,音尾总带着一丝媚意,只见她说完,转身走到了子鸢面前,双手环过了子鸢的腰,亲手给她系好,抬眼瞧向子鸢之时,是不曾有过的含情脉脉。
子鸢脸颊一红,连忙避朝一边,这女子含情一瞧,即便是自己同是女子,也觉得一颗心火辣辣地烧得厉害。
“呆子……”苏折雪轻嗔了一句,两人之间暧昧之极,让边上的几个糙汉子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咳咳。”上官匀干咳了两声,正色看着苏折雪,“苏姑娘,祁子鸢这小子今日未来晨练总是事实……”
“是我害她晚起,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岂可只罚祁校尉一人?”苏折雪笑然问完,伸出雪白的双臂,似是想让上官匀一同押回禁卫营,“大人,折雪束手就擒。可大人就算是责罚,也要怜香惜玉一些,若是真在折雪身上留下些板子印,心疼的可就不止祁校尉一人了。”
上官匀沉默不语,仔细咀嚼着苏折雪的话中意思。
苏折雪笑道:“昨夜来醉今宵喝酒之人,除了祁校尉,可还有沈少将军,本来说好了,今夜还要为沈少将军跳一曲《念奴娇》,可如今看来,这能跳、还是不能跳,全看大人您了。”
“沈少将军?”上官匀岂会不知道这人名号,在临安,除了九千岁安乐王之外,还有一人位高权重,便是镇国大将军沈佑。沈少将军便是大将军独子,沈远,此人少年得志,跋扈霸道,又贪恋美色,出入醉今宵这样的烟花之地,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昨夜祁子鸢当真与沈远一起饮酒,那祁子鸢是万万不可做替罪羊,否则被这苏折雪在沈远面前吹上一句耳旁风,只怕日后仕途总归会受些影响。
不如先退一步,一切从长计议。
“大人?”苏折雪知道他定在权衡此间轻重,一唤之下,也不再说话。
上官匀冷冷笑笑,“既然苏姑娘都如此说了,我又怎会不知轻重,连带责罚姑娘?”说完,上官匀冷冷地瞪了子鸢一眼,“臭小子,平日瞧你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的,倒是小看了你。如今烟花之地也会去了,沈少将军也会结交了,你倒是长进了!”
子鸢不好答话,只能低头不语。
“苏姑娘,我倒是好奇,这小子身上究竟哪里好?竟然姑娘如此袒护于他?”上官匀突然反问苏折雪。
苏折雪掩口轻笑,“大人,自古至今,穷书生有人爱,贫汉子也有人爱,反倒是有些男人,大富大贵,却没有哪个姐妹真正喜欢。大人,你可知是为何?”
上官匀摇头,边上的下属也不明白,自古那么多青楼女子宁可倒贴穷汉子,闹出那么多负心薄情的故事,都道是风尘中人痴傻多。
苏折雪微微凑近了上官匀一些,那淡淡的脂米分香味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男女之事,看对眼儿了,便是心动了,哪管那是人好、还是坏?大人若是脸上能多些笑容,或许下次来醉今宵,折雪可为大人入幕独舞,共度良宵。”
上官匀的呼吸一促,定定看着苏折雪。
苏折雪说完,从上官匀手中抽出了腰带,媚眼往其他禁卫营汉子瞄了一眼,“大人如是,你们也如是,脸上多些笑容,自然会有姑娘喜欢。”说着,苏折雪转身抬手,兰指往子鸢眉心娇嗔一指,“你呀,下次穿衣可得仔细一些,别把不该穿的穿了,该穿的又落下了,下回,我可不会亲自送还了。”
一语双关,子鸢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换了一身干净官服,便匆匆离去,却不想拿错了苏折雪还未做好的腰带,今日反倒是误打误撞地解了自己的围。
“是!是!好姐姐,我记得了。”子鸢连连点头,笑容明媚,让苏折雪心里暖得厉害。
苏折雪左眼微微一眨,转身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的瞬间,不忘说了一句,“办案可小心些,这条腰带我带回去继续绣,待绣好了,你再来拿。”
“嗯!”子鸢猛地点头,目送苏折雪的马车驶远。
当年若不是苏折雪,只怕也没有今日的祁子鸢,如今她又救了她一回,这番恩情,究竟该如何还?
“小祁,跟我回营!”上官匀恶狠狠地吼了一句,眉心锁得比什么还纠结,如今既然不能顺水推舟的找他做替死鬼,这回报的折子可要仔细想想,该如何善后这桩命案?
“诺!”子鸢只得低头跟去。
与此同时,苏折雪其实悄然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子鸢默默跟着上官匀走至不见,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呆子,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真不知这几年的禁卫营,你是如何瞒过别人你的女儿身?”
苏折雪会心一笑,依稀又想起了当初初见子鸢的那一幕——
那是风雨初停的清晨,那时的她与一群风尘女子跟着老鸨从晋国东渡云国,甫才登岸柳州码头,便听见有渔民惊呼有死人。
本不该管事的她跟着老鸨低头走过人群,却在人群之中瞧见了子鸢沾满泥沙的青白面庞。
豆蔻年华,活着,该干干净净,即便是死,女儿家也该清清白白,岂能就这样蓬头垢面地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