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股独特的淳厚旷然的气息太过特别了。
他向黑发的男人道谢，然后示意对方放开他的肩膀，
心里忍不住恼怒一声。
身为精灵王，他总是本能的克制弱点，或者隐藏缺点。即使现在他落魄的没有一个子民，这也不能否认他与身俱来的骄傲。
苍起没有在意瑟兰迪尔疏远的态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精灵在空中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那时候的瑟兰迪尔坦率极了，而现在却处处带着隐忍和防备，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但有些事情并没有变，比如，恐高。
精灵王抽出靴筒内的弯刀，刀锋划过，曳地的长袍顿时裂开一截，变成过膝的银色战裾，衬得颀长的身姿，平添三分潇洒。
他神色自若，目光眺望着云海：“我见识过您的法力无边，理所当然的您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欣赏风景。可是请考虑一下精灵，虽然他们有得天独厚的轻巧。”
这么高，鬼知道怎么下去。
然后侧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质问。
对方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然而，在苍起的意识里，天地间只有东南西北，没有高低上下。狼牙峰在他脚下像踩着石头一样。可是他太久没有与人进行深入沟通。这么复杂的含义他还很难表达清楚。
不等他说话，瑟兰迪尔继续挑眉反问道：“莫非你见过长着翅膀的精灵？”
苍起笑道：“……那一定很美。”虽然他没有见过。
重点不对吧。
瑟兰迪尔知道对方永远那么独特。正要开口，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瑟兰迪尔没有心思再纠正对方。
只见万里云层上悄然升起一道绚烂的彩虹，它带着圣洁无上的光芒迎面而来，瑟兰迪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美丽的彩虹直直穿过他的身体，照亮了金色长发的烨烨光辉，点染了水蓝色的眼眸。
彩虹的荧光笼罩着两人，悄然无息，却真实纯在的七色虹光，瑟兰迪尔伸手触摸，光芒落在白皙的手上，映照食指上的白色宝石，散发光彩。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最绚烂的彩虹，它没有温度，没有触感，然而任何美丽在它面前都失去光彩。
苍起站在他身侧，静静的看着瑟兰迪尔。
这是他见过的最动人心魄的风景，任何美丽事物在他面前都将失去光彩。
那双眼盈动着圣洁的水蓝，仿佛折射出七色的虹光，涤荡风月纯净。长翅睫轻轻颤动，生怕被人惊扰，眼尾泛着醉人的淡红。琉璃般通透，一览无遗，又好像沉淀海底的星辰，泛着耀眼蓝光。
他看见过雪山之巅纯粹的极夜蓝光；俯瞰过火山喷射时夺目烟花般绚烂的火花；甚至万年难遇的血色月亮在他面前滴下一颗陨石红泪。
然而所有的美景都抵不过这一双蔚蓝深海般浸染风霜清冽的眼。
他想就在那一刻也许他真的看见了，那个长着翅膀的精灵，就在夕阳下的彩虹里。
就在彩虹袭来的一刻，瑟兰迪尔想起了曾经在古书上翻阅过的狼牙峰上的传说，空中石阁上的彩虹会完成人类的愿望。
他现在就站在传说中的圣地上，就站在真神之下。
然而这个传说太过古老，就在瑟兰迪尔质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时，苍起开口了：“请赐……”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瑟兰迪尔原本以为苍起这种强大的怪物是不屑于开口求神的。那么看来，他来到这里就解释的通了，只是有所求。
说实话，他有些期待苍起的愿望或者要求。
然而，苍起开口了：“请赐，一床棉被。”
要了一床棉被，没错，真神赐给了他一床棉被，看起来非常不得了，但也仅限于取暖。
瑟兰迪尔：“……”
一床水蓝色的棉被软绵绵的落在苍起的双手上，上面用金丝绣着密密的百鸟图，古朴精致而又不失奢华大气。
彩虹光芒渐弱，须臾间消失在天幕。
原来传说是真的，瑟兰迪尔心里暗暗后悔，千年一次的机会居然换来一床棉被，他看向苍起，对方正看着酡红的夕阳，清风撩动他及肩的黑发，黑色衣摆轻轻拍打着那双精工细作的靴子。霞光映着黑眸，蒙上一层金色薄雾，让人难以捉摸。
当然，如果忽略他手上那床棉被，一切都会出尘绝代。
瑟兰迪尔稍微歪头，表情微妙：“你只需要这个？”
对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然后恍然道：“忘了要一个枕头。”
“……”
这个人的一切都颠覆了瑟兰迪尔六千年生活经验总结出的金科玉律，他撇了他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你居然有兴趣在这里安家。”
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皱眉嫌弃的问道：“为什么只有一床？”
“……因为只有一张床。”看着对方一副嫌弃的表情，苍起笑了。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竟然无言反驳。
夕阳落入最后的云层，红霞飞鹭，绛暮下沉。
眼见瑟兰迪尔随着天黑而黑下去的脸，苍起笑意加深：“其实……这是给你睡的。”
“……哦？那你呢？”
“我不用。”
“为什么？”
“……我恐睡。”他睡了太久，这个时候根本睡不着。而且恐怕好一阵子都得精力充沛的活着。这个“好一阵子”大概是很久。
瑟兰迪尔心里有些触动，所以这床棉被从一开始就是给自己的。可是必须申明一下，他严肃的道：“我可没有你所想的羸弱，至少在精灵王之前我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和将军。”
“……真棒！”
“……”瑟兰迪尔承认，此刻很想发飙，又找不出理由，苍起永远都能搞错自己的重点。
苍起只好解释：“……这里晚上很冷。”他以他漫长无边的岁月起誓，瑟兰迪尔绝对不会想知道昨天晚上他昏迷时，是怎么使劲往自己怀里钻的。
“……谢谢。”瑟兰迪尔轻声道谢，他至少看得出对方在关心自己。
苍起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发，想起瑟兰迪尔之前的话，手轻轻落在对方肩膀上。柔声道：“睡吧……”便走出了石阁。
瑟兰迪尔看着他的背影，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了……
缺了一角的月亮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石阁中，映着石壁上微弱的烛光瑟瑟发抖。
瑟兰迪尔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苍起，不同于之前的记忆。
这一次的梦境是虚幻而朦胧的，梦里的自己站在石阁外，就像黄昏时的情景一样，不同的是苍起站在了石阁正中。
接着一道绚丽的彩虹穿过阔大的石阁。周身泛着神秘灿烂的虹光。
黑发黑眸的男人站在虹顶之下，伸手抚摸彩虹，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淳厚甘冽，在石阁中轻轻荡漾着。
尖耳朵的精灵王凝神静听，他听见苍起说：“请赐，生命终结。”
没有温柔和笑意。也没有悲伤和冷意。只有决绝和平静。
瑟兰迪尔惊讶的叫他。苍起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模糊，金色的荧光从他的头发散去，接着从下至上。他想走过去阻止他，甚至开始奔跑。可是这段路却好像没完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化作点点星光，最后被风吹散，属于他的气息完全湮灭。彩虹化作血色，渐渐消散。
瑟兰迪尔猛的睁眼，等心跳平静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怎么会做这种梦……
☆、第六章
瑟兰迪尔身上还盖着那床棉被，上面的金丝百鸟图在昏暗的月光下隐隐散发金色的光芒。
这种梦在暗示什么？
瑟兰迪尔暗笑自己的多疑，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自从莱戈拉斯西渡之后，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总是做一些诡异的梦。
特别是遇到苍起之后，他变得疑神疑鬼，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偌大的空中石阁只有自己一人。
瑟兰迪尔起身下床，高山上刺骨的寒风呼啸吹过，银灰的礼袍华丽可不保暖。没有了温暖的被窝，才体验到狼牙峰天气的冷酷无情。瑟兰迪尔甚至开始感激苍起的那床棉被，真是暖和了大半夜。
他走出石阁，果不其然看见黑发男人正坐在台阶上，背靠着巨大的石柱，一脚屈起，另一脚悬空垂在缥缈云层内。
瑟兰迪尔心里设想着自己坐在那里的画面，感觉有点晕。
他享受王座俯瞰众人的高度，却不代表能接受高空的缥缈无力，那会让他气血聚集在双脚而头晕无力。他都怀疑自己小时候被苍起抱着乱飞时还能笑出来的勇气。
他缓缓走近台阶，台阶下就是空虚苍茫的云海，他在苍起的身边停下来，刻意忽略脚下的宏伟风景。
苍起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瑟兰迪尔，他的心情总是变得愉悦。
“……冷吗？”
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他抿着唇，因为确实很冷。
苍起脱下自己的黑色半袖外衣，披在瑟兰迪尔身上。
却被瑟兰迪尔抬手阻止，他看见对方湛蓝的眼里带着锐利：“你不是我的管家，不需要照顾我。我们是平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