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起就站在石头下，疑惑的回看他：“怎么了？”
瑟兰迪尔双手负在身后，背脊直的像一秆长枪，扬起下巴毫不客气的道：“不是因为它太小，是因为你太老。”
苍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阵腐朽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转过身，只见长长的青藤迅速枯败萎缩，周身诡异的黑雾弥漫，很快就化成灰烟。
瑟兰迪尔眉头紧皱，抬手掩住了口鼻，身体自然地走到他身侧，疑惑问道：“怎么会这样？”
“这是被魔化了。”苍起倒是不受影响。
听他说话瓮声瓮气，伸手在他面前随意一挥。
瑟兰迪尔周身黑雾顿时散去，留下一股淳厚清澈的灵气萦绕在身边，就像巨绿森林磅礴浩古的气息。
精灵王放下手，不禁感慨于这随手一挥的奇妙，他忍不住退后一步，伸出手轻轻一挥，就像苍起刚刚的动作一样。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瑟兰迪尔悻悻然放下手：“……”
苍起耐心的等他模仿完毕，才转过身来看他，虽然已经尽量忍住不笑，但是当他看到精灵王冷漠威严的脸上，依旧是那样从容淡然的表情时，还是被逗得一乐，忍不住笑起来：“……我老了，……小精灵，还是很可爱。”
瑟兰迪尔难得被噎住一句，仅剩的一丝尴尬也被淹没。只是微斜着头，一眨不眨的瞪着他笑，半是威胁半是淡然。苍起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笑容更收不住了，但他还是清了清喉咙，掩饰性的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瑟兰迪尔抿了抿嘴角，心里还在为自己刚刚幼稚的行为懊恼。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苍起淡淡地眨了下眼，看着他的身后，终于敛起了笑容，表情开始微妙。
瑟兰迪尔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皱起眉顺着他的眼光，侧头看去，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幽暗的森林中长出了无数的红色花苞，柔嫩的花朵舒展开，花瓣是不可思议的巨大，花萼豁然张开，露出两排恶心的黄色牙齿，涎着黑色的液体。如果忽略这些嘴巴，一定是一副盛世奇景。
瑟兰迪尔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句低叹，离他最近的食人花忽的伸长了花茎，张开腥臭的大口，花瓣向前猛然一拢，就要将两人吞入花腹。瑟兰迪尔反射性的亟欲闪退，却狠狠撞到了身后的苍起。
苍起顺势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顿时已上了半空。食人花扑了个空，吃了一大抔泥土。
瑟兰迪尔向下望去，森林内一片嫣红，妖艳的食人花开满了狼牙峰。
想起差点葬身在那些恶心的黄色牙齿下，瑟兰迪尔有点反胃。怪不得从来没有人能够通过顶峰，成功的上往彩虹阁。
瑟兰迪尔心里一沉：没想到这么快，中土已经被邪恶的力量占领，黑暗腐蚀之所过处，让这些魔物迅速壮大。
苍起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好笑道：“你现在不恐高了？”
“……”瑟兰迪尔嘀咕了一声，面色又开始不好了，
“闭眼。”
瑟兰迪尔只好抓紧他的衣领，闭上眼，只剩耳边风声疾呼，浩浩烈烈。
等落到地上时，还有些晕晕沉沉。地面上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皱紧了眉尖，邪恶的力量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滋长蔓延。身为依纳天地灵力生存的精灵在这样的环境下极其容易被腐蚀。他走近苍起，顿时一阵淳厚的清灵气息，真是鲜明的对比。
苍起是不受这股力量影响的，他看着瑟兰迪尔：“小精灵，我送你回维林诺。”
瑟兰迪尔缓了缓神色：“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受你的恩，我没办法回报。
苍起摇头：“你一个人回不去。”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他夹紧了眉头：“你在看轻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小精灵……”他温柔的开口，没有说下去。
你不弱，可是你现在一无所有啊。
他看着对方割断的银灰礼袍，湿润的银靴，凌乱的发丝。唯一不变的，是他漆黑的眉宇依旧坚毅，那双灿烂的眼仍是纯粹，仍是光亮。
☆、第九章
最后两人踏上人族的货船时，已经接近傍晚，大海被火烧云映的红彤彤。
瑟兰迪尔站在船舷侧，海风撩动他淡金色的长发，他想念起他的儿子莱戈拉斯，还有他的子民。
苍起拿了食物给他。
“谢谢。”瑟兰迪尔接过食物，温和的道谢。
苍起感觉得到，瑟兰迪尔的心情很好。
瑟兰迪尔心情确实不错，大船顺风顺水，已经快到达维林诺的入口了。中土的黑暗腐朽让他厌恶，他想念清新纯净的空气。
但是他的好心情很快便被覆灭，哗啦的巨响，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沸腾起来，海浪跃到半空，拍打着船体，巨大的船只像一片薄纸摇曳。
船上的人们奔走尖叫，瑟兰迪尔稳稳抓紧了船杆，才没被晃倒。
从蔚蓝的海水里浮出一头巨大的蓝色大鸟，是的，张着翅膀尖嘴的大鸟。就在他面前，从海里冒出来。那双白色的大眼珠从水面一出来就怔怔地瞪着他。巨大的蓝色翅膀几乎和海面融为一体，它的翅膀缓缓拍打着水面，扇起的风浪将大船险些翻过去，船杆都快折断了。瑟兰迪尔再一次刷新了世界观，那真是巨大的怪物。他毫不怀疑，这只鸟只要扑腾一下翅膀，这艘船很快就会翻个底朝天。
瑟兰迪尔放开木杆，抓住了一旁的苍起，果然稳住身形，早该如此，这样安全多了，他心想。
苍起从来都是镇静的，他稳稳的站在船上，像一尊神明。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一手接住似的……好吧，打住，这种想法很荒谬。
瑟兰迪尔听见他口中低低念了一句，船体竟然开始缓缓升起，脱离了水面，暴躁的空气静止下来，狂风被隔离在外，整个大船像被无形的玻璃罩住，毫无疑问，苍起布下了结界。人们开始望天，感谢上帝，躲进了船内的小房间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那只蓝色大鸟随着船体的升高也飞起来，歪着头看着他们，冲着瑟兰迪尔叫了一声。
苍起眨眼笑了：“小精灵，这只小鸟很喜欢你。”
“……这也算小鸟！？”瑟兰迪尔看着海面上扑腾着偌大翅膀的蓝色巨鸟，道：“在你眼里，有‘大’这个字吗？”
“……”苍起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它还未成年，当然是小鸟了。”
“……”瑟兰迪尔一阵无言，表示苍起的世界观，他还是理解不能。
大鸟没有恶意，它尽量缓慢的拍打着翅膀，呆呆的歪着头，看着凌空悬在海面上的船，又看看瑟兰迪尔，张开尖锐的嘴，一声轻鸣，想要去啄瑟兰迪尔，却被结界反弹开，落了几片羽毛。
苍起转头看他道：“看来它真的很喜欢你。”
瑟兰迪尔难以理解：“喜欢是这么表达好感的吗？”
他看着蓝色大鸟，那双白色的鸟眼也疑惑的看着瑟兰迪尔，发出悦耳的哓鸣，头上美丽的犄角散发蓝色的光芒。晚霞落在它精美的羽毛上，瑟兰迪尔由衷的赞叹，这是一只美丽的鸟，虽然它大得过分，而且还有点蠢。
它继续冲着结界而来，张开嘴，试图要叼走瑟兰迪尔。试了几次，都被结界弹开，嘴角开始冒血。
瑟兰迪尔皱眉道：“它在做什么？难道不要命了吗？”
苍起以前见过这种鸟，他了然道：“这是古老的海底鸟，视觉神经发达，喜欢美丽的……事物。”他看了精灵王一眼：“寿命很长，但是其他感官很弱，很多都是笨死的……”
瑟兰迪尔摆手示意：“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可不承认自己是什么“美丽的事物”。还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我做什么？
那只海底鸟盘旋在上空，偶尔俯身冲击着结界。感官神经衰弱的鸟儿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
“那它想怎么样？”他想起那只大角鹿，于心不忍：“你让它停下来吧。”
苍起看着他认真道：“……我不会鸟语。”
“……噢。”
脚下一阵流风，浮动两人的衣摆，苍起带着他飞过了结界，海底鸟拍着翅膀扑过来。瑟兰迪尔感到狂风骤起，“海底鸟是忠诚的伙伴。”苍起揽住他的肩膀轻轻一跃，落在海底鸟的背上。“正好，它可以送你入维林诺。”
瑟兰迪尔坐在它后颈上，点点头，安心了。毕竟人类的船是无法渡过维林诺的，他正为此烦恼。海底鸟属于大海，也许真的可以帮到自己。而且它好像挺喜欢自己的。
海底鸟见瑟兰迪尔坐在它背颈上，扭头叫了一声，好像在说：“我是好鸟。”拍动大翅膀，上下一阵飞腾，好不愉悦。瑟兰迪尔揪紧了它的羽毛，确保不被甩下去。托苍起的福，这几天飞来飞去，他已经不那么恐高了。
苍起站在鸟背上，看着瑟兰迪尔。海风吹起他黑色的衣摆。精致的缕金图纹镶边泛着神秘的光芒。
广阔无边的大海上，海底鸟振起翅膀，一声清亮的长啸，飞往日落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