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左特哈哈一笑，天地颤抖：“释诫罗，你的愚蠢一如既往。当初戈卢用万重冰坎封印神魔，我用了禁术才逃过一劫，可惜身受重伤，无知的人类还以为他们的封魔印对吾有用。其实无关痛痒！”
“你吸收了人类的五行灵力。”
“哼，我本不在乎这一点点所谓的灵力，但可惜人类硬要送给我。”
魔鬼是不能直接吸取人类世界五行的灵力，迦左特通过这些年五行法师源源不断强加在封魔印上的法力，将之据为己有。可怜人类千百年来自以为的伏魔驱邪，只不过为魔鬼做嫁衣。
“距离上次神魔之战已过去多久了？”迦左特抬腿在海中跨起步来。
巨浪吞噬了沿岸的城市，人类像海里的鱼虾，随浪潮翻涌。
“也许一万年，或者一百万年，谁知道呢？”
“戈卢在哪？”
“净生轮不知轮回过了多少圈，谁知道现在的戈卢还是当年的那个战神吗？”释诫罗想起了苍起身边的那个精灵，似笑非笑。
“我只要知道他回到东界了，只要知道他即将死在我手上。”迦左特从海中窜起，整个身子腾空在大海上，遮天蔽日，吼声撼动云霄：“释诫罗，现出真身吧！你会是第一个消失的。”
“愚蠢……”
“你究竟要说什么！” 迦左特从鼻孔里冷哼，等着他的下文。
“我的生命已经到头了，灵力干涸，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迦左特猛的凑近他，巨大的嘴在他面前开合，释诫罗抵不上他半个鼻孔的大小：“你怎么会有自然之心？”
“自然之心可以维持我释诫罗一族的灵力和光芒，我无心再争东界。”释诫罗向后飞掠：“就给你迦左特和天垂神族去一决高下。”
迦左特微微一顿，突然笑他：“你老糊涂了，自然之心会是你的催命符！我要据为己有！”
释诫罗毫不吃惊：“呵呵，你真是未变的贪心。”
迦左特很不屑：“你以为你还是亿万年前的你？你早已老如枯木！”
“也许趁现在戈卢未醒，我可以让东界彻底毁灭自己，包括你们。”
迦左特一只眼中三颗眼珠呈三角排列，此时这三道目光都聚拢在释诫罗身上。实在想不透释诫罗的话，三颗眼珠也看不透对方那黑洞般的眼。“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借苍起的手，毁灭东界。”
释诫罗斜斜躺在了空中，看见远方的黑鸟铺天盖地而来，悠悠道：“苍起，我食言了。”
迦左特惊讶的微微张嘴，突然逼近他，他隐隐猜到释诫罗要做什么。
释诫罗的身体在大海上猛然炸开，迦左特终究慢了一步，伸手去抓住他时，已经是大量的荧光涌动，飞向世界各地，只有释诫罗男女不辨的声音回荡：“没想到吧，到最后，还是我赢！”
铺天盖地的黑鸟扑向释诫罗消失的地方，瞬间扩大了数倍，它们摇曳翅膀，凌摩九霄。
迦左特看着自然之心成了瑞光随空气散去，让身体变回人类正常大小，眼见大海长天，突然觉得世界空荡荡，喃喃道：“说走就走了，也不等我叙叙旧……”
苍起胸口猛然一痛，一颗颗透明的汗从额上跌落，与此同时，浊灵兽的身体越来越大，变得狂躁。
瑟兰迪尔惊道：“苍起，你怎么了？”但是苍起听不到。
听到的只有戈卢，他很是淡漠：“也许他快死了。”
瑟兰迪尔的灵魂颤动起来，有什么涌入脑中，像一道光恍然照进黑暗的窗口。
戈卢走出宫殿，只见石砖铺就的大路伸出一丛丛青草，两旁的树苗迅速成长，顷刻间繁茂遮天。
自然之心部分落在海中，一部分散尽在东界的一草一木，湖海山川，也会碰到人类，透过皮肤，看见血脉牵动的心脏。
心，脏。
浊灵兽吸取这些心灵所散发的邪恶，翅膀扇动间黑烟弥漫，体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苍起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清楚。一开始他还有灵力可以维持外界的感知，但是如今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疼痛，连心也只是一半，另一半正在染黑，也许瑟兰迪尔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片黑暗。
“小精灵，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苍起突然想起释诫罗曾经问他：“你知道黑暗中独自存活的无知无觉？”
也许这就是。
戈卢看着他，看着郁郁葱葱的城市，眼神无情。
瑟兰迪尔喊他：“苍起，我在这呢！我没有消失。”
浊灵兽的迅速扩张几乎将整个城市留在了翅膀下，苍起终于明白，人类的欲望和贪婪不是任何法术和灵力可以抵抗的。
为什么要三番四次救他们呢？生死轮回，阴阳辗转都该顺天而行。
是这样吗？
浊灵兽扇动了一下翅膀，新生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屋楼亭台全部倾毁，人类在风暴中如同纸张。
苍起站在风中，巍然不动，他的衣袍被风撩飞，不知吹到何处，显出忧郁的蓝衣，垂贴着身侧，不起一丝褶皱，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释诫罗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也算是……半个朋友吧？宁愿灭亡，也要东界消失吗？
真的像他所说，人类终究是多余？
他踏过脚下残垣，巨大的石头树木在他身后呼啸而过，如果生而为之是错误，为什么还要再生？如果生命是自然的选择，那自然为什么又要摧毁之？既然死亡是解脱，那么净生轮因何存在？
苍起不懂了。他突然又看不透了。
瑟兰迪尔也许会突然出现，凭一已之力，为弱小抵御狂风。因为苍起知道，瑟兰迪尔虽然过于冷漠，但面对生命有赤诚之心。
“小精灵，你还在吗？”风让人透不过气，可是苍起的声音再一次如刀剑般破风。
还是没有回答。
“苍起，你为什么不能面对真相？所谓的瑟兰迪尔只是时间幻化的一个假象。”戈卢提醒他。
“苍起，我在呢！我还在，你感受不到吗？我没有消失……我就在这里啊……”瑟兰迪尔感觉可笑，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何况苍起。
浊灵兽的体积不断膨胀，飓风鼓动的翅膀可怕至极。
苍起记起来，它的名字应该叫吞天兽，那是跟他一样老的生灵。
瑟兰迪尔在戈卢体内，不可置信，戈卢是东界的神明，为什么不去救？苍起可以不管，为什么戈卢不管？
“你真的是戈卢吗？”
“我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
“我不挽回人类的黑暗。”
瑟兰迪尔无法反驳。他开始明白戈卢的无情：“戈卢，你不配成神。”
戈卢可不在乎，他为自己重生而感到兴奋。
狂风砥砺，一个男人躲在墙角处，胸口缚着一个婴儿，他紧紧抓着巨大的石柱，但要保证婴儿不会被压到，很是困难吃力。孩子的啼哭声引起了苍起的注意。
他走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朝他喊：“喂，你快过来躲一躲！站在那里不要命了吗？”他喊的大声，却被风迅速淹没。风灌进喉咙里，刮得生疼，喘不过气。
但是苍起听得很清楚，他终于在黑暗的世界里听出一丝光明。
人类很奇怪的。他明明自身难保，却要自己也躲一躲，这种内心深处不经思考的善，不应该被那些千机百算的恶所泯灭。
善，不应该被湮灭，至少不能因为恶，去湮灭它。
他想，瑟兰迪尔会同意这个说法，人类会有存在的理由。
但是善的力量对浊灵兽毫无影响。恶，才是它的营养。
随着魔祖的灭亡，先前设防在空中大陆的结界也消失。释诫罗魔一族倾巢而出。他们要占领东界，却发现东界大陆是水深火热，沿海有大浪侵袭，内陆又刮起飓风，树林动物急剧生长，一步步吞噬城市，火山躁动不安，人类像发疯的老鼠逃窜尖叫。
迦左特站在空中，终于明白释诫罗所说的，是他赢了。人类被自己的贪婪欲望毁灭，戈卢还未苏醒就将再次死去，天垂神族永远冰封，东界彻底属于释诫罗魔一族。但是他应该去找找戈卢，解决他们千万年的恩怨。
吞天兽越飞越高，越来越大。东界大陆在它眼里，也不过尔尔。
双翅黑烟远离了城市，风也渐渐静止。
苍起的声音传来，从这郁郁葱葱的世界里某个角落。他看不见的渺小角落。
然而狂暴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止。要毁灭！要撕裂！要一切都消失！
远离东界，不代表邪恶的念头无法生长。人类还是会有想法，会有欲望。
吞天兽的体型无法抑制的生长，像不断滚动的雪球。
它要开始吃东西，云朵，鸟儿，风，雨水，闪电，彩虹，有形无质，或有质无形。
它张口过处，化为乌有。很快，它就要开始吃别的，或者东界，或者空中大陆，或者月亮，或者太阳。
与此同时，两道灵魂在激烈的拉扯。
“你为什么可以无动于衷？你真的是戈卢吗？”
